脚下的泥土被踩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迹。
路上，池菀忽地看见一群熊族雄性，从各个营帐中冲出，没命似的往同一个方向狂奔。
他们身上裹着厚重的兽皮裙，在奔跑中被风刮得乱甩。
她靠在陆圪怀里，伸手戳了戳他肩膀。
“怎么这么多雄性往入口跑？发生什么事了？熊族出事了？”
“寻常情况，只有部落被严重威胁，才会全员戒备。”
陆圪脚步慢了半拍，眉峰微蹙，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
树影摇曳，草丛簌簌作响。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躁动的气息。
“八成是有什么大型野兽来犯。最近边界不稳，野兽躁动频繁，若有高阶凶兽逼近，长老团必会第一时间发出警讯。要是真打起来，混乱之中谁也顾不上谁，我不能让你卷进去。”
“可我更怕旋翊被当成野兽！”
她急得拍他后背。
“他现在的状态，冷气外溢、双瞳变色，行动又毫无章法，别人根本不会认出他是族人！就算真有猛兽来袭，这么多熊族人集结成阵，也扛得住！可旋翊一旦被他们误认为攻击者，围住、制服、甚至当场击伤……那就真没救了！”
陆圪听得出她声音里的恐惧。
那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她唯一的亲人。
他牙关微咬，终究还是拗不过她。
真正的危险，并非来自外敌。
怀里的人温热贴着，呼吸轻浅落在他颈侧。
比起旋翊的危险，他更怕，她会受伤。
他不怕战斗，不怕流血，也不怕死。
他唯一害怕的，是看到她倒在血泊中，睁着眼睛看向他，却再也无法说话。
刚冲到部落入口，一阵喧闹的争吵声，猛地撞进耳朵。
池菀一眼就瞅见颜坞被一堆熊族兽人围在中间。
他站在原地，浑身不断冒出森寒的冷气。
爪子已经亮了出来，双眼早已化作幽蓝色。
旁边隳鸢和欧言也绷得像拉满的弓，肩并肩挡在他身前。
他们的尾巴紧紧夹在腿间。
这是极度紧张的本能反应。
两人死死盯着周围虎视眈眈的熊族战士，一动不敢动。
“颜坞！”
池菀从陆圪怀里跳下来，顾不得站稳，手忙脚乱地把挡路的雄性兽人扒拉开。
“让开！他是我兽夫！他不是敌人！”
挤到最前头，她一口气差点憋住。
旋翊瘫在地上，全身肌肉绷得像石头。
他的手指深深抠进泥土里，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
那双原本温润如水的眼睛，此刻泛着血红的光。
溯晨一只脚，正死死踩在他脸上，靴底毫不留情地碾压着他的脸颊。
泥灰蹭满了他的鼻梁与嘴唇。
他整个人被压得动弹不得，只能发出低沉嘶哑的呜咽声。
池菀看着那张平时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的脸，此刻被靴子碾得满是泥灰。
她冲前两步，脚底踩碎了几根枯枝，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溯晨！放开我兽夫！你凭什么这么对他！”
溯晨缓缓转过头，听见声音的一瞬，眉头微微一动。
他看见池菀攥着拳头站在几步之外，指节发白，眼睛里全是怒火。
他第一次见她这样。
不再是平日里客客气气、温温柔柔的模样。
现在的她，倒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竖起浑身的毛，龇牙咧嘴地准备扑上来撕咬。
他心里莫名其妙冒起一股火，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
明明他知道这时候该松脚，该退开。
可就在那一瞬，他的手指却反而更紧地掐住了旋翊的手腕。
“池菀，他已经失控了，刚才差点伤了部落的小崽子。你要过去，不就是送死吗？再靠近，太危险。”
这话一出，池菀的火气才压下去一点点。
她知道溯晨是族长，有责任护住全族上下。
拦住旋翊，是为了保护大家。
踩脸……大概真不是故意的。
她赶紧蹲到旋翊跟前，双膝跪在泥地上，顾不上脏。
她伸出微微发抖的手，声音放得软软的，像哄孩子一般。
“旋翊，醒醒，看看我，认得我吗？我是池菀，你睁眼看看我。”
旋翊的胸口剧烈起伏。
他听见她的声音，那双血红的眼睛突然一颤。
“池菀……”
她心里一软，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他没疯！他认得我！我兽夫，我自己管，不劳你费心！”
溯晨被她那双冷眼一扫，心头猛地一沉。
那目光里的疏离，让他原本紧绷的手指不知不觉松了劲。
他看着她扶起旋翊，轻轻拨开他脸上的乱发。
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多管闲事。
可胸口那股闷气，却迟迟散不去。
他喉头动了动，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
“他是青阶兽人，再发狂，能把整个营地掀了。真出事，喊我一声，附近全是咱们的雄性。他们不会袖手旁观。”
池菀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她的目光不再像刚才那般凌厉，而是多了几分复杂的审视。
他眼神里那份担心，不是装的。
他的眉头微微蹙着，目光始终没有从旋翊身上移开。
这种神情，绝不是一个假装关心的人能够模仿出来的。
池菀看得清楚，也正因为如此。
她心里原本的戒备，悄然松动了一分。
也许……他真只是怕旋翊伤人。
旋翊如今精神失控，力量暴走。
若是真的在部落里发起狂来，后果不堪设想。
而溯晨作为族长，自然要为整个熊族的安全负责。
他的阻拦，并非出于敌意。
“谢谢提醒。我们这就走，不给熊族添麻烦。”
她不想因为自己一行人的事，让这个本就资源紧张的部落陷入危险。
更何况，眼下旋翊的状态极不稳定，贸然赶路只会雪上加霜。
“不行。”
溯晨脱口就堵了回去。
话音未落，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
他站在原地，双臂垂在身侧。
随后，他觉着这话不太妥，又补了一句。
“他现在这状态，不适合挪动。你们先回原来那屋住下，等他完全稳住再走也不迟。”
他知道自己的第一反应太过生硬，可能会引起误解，因此特意补充了解释。
旋翊此刻神志不清，体内能量紊乱。
一旦长途跋涉，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今天部落的雄性们不用出猎，能盯着这边，不会出岔子。”
他进一步说明理由，语气更加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