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叹了口气,靠在龙椅上,懒洋洋地说道。
“丞相啊,他此去分明是为了救人。他的亲侄儿如今性命垂危。带一百人,只去寻一味药,叫龙须草,连兵器都未必多带几件,能掀得起什么风浪?你何必这般疑神疑鬼?放宽些心吧,朕心里有数。”
袁康咬紧牙关,下颌绷得发青。
“臣……怎么放得下心?陆楚晏手中攥着整整五十万军队!那可是半个朝廷的兵力!只要他振臂一呼,举旗造反,大齐社稷顷刻之间便会分崩离析!陛下,您不能如此轻信啊!”
皇上闻言,闭了闭眼睛。
他很想开口反驳。
就算我把兵权全都交到陆楚晏手上,我夜里照样睡得香甜如初。
可偏偏,眼前这位老臣,听不进半句实话。
皇上无奈地吐出一口浊气,语气低沉。
“那你说,眼下究竟该如何是好?总不能让朕把他软禁在京城,眼睁睁看着他侄儿咽气吧?”
袁康早有准备,此时说话如流水倾泻。
“除非,他主动交出兵符!所有随行将士的人马名单,必须全部呈报,由臣亲自点验,逐一核对身份!等查得清清楚楚,确认无诈,方可放行!”
皇上猛地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怒火。
他真想一脚把这个油盐不进的老顽固踹出宫门!
但他是天子,必须克制。
于是他硬生生压下心头的怒意,语气沉重。
“兵符绝不能交。朕既然已经赐予陆楚晏,那就是君无戏言,绝无收回之理。朕信得过他,容不得他人质疑。”
他顿了顿,眼神微凛。
“至于人马,你想看,便让他把兵马带到你相府门前,由你亲自验看。每一人,每一骑,你都可细细盘查。验完了,没问题,就立刻放行,不得拖延。”
陆楚晏脸上虽平静如常,心中却早已焦灼万分。
他急啊!
每耽搁一刻钟,陆楚远就在病痛中多熬一刻。
说不定那一口气就这么断了!
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早已成了无数人眼中的刺。
丞相这般谨慎,或许并非全然出于私心。
而是为了安抚朝野的耳目,堵住百姓的悠悠之口。
换作任何一个身处他位置的人,也会被这样对待。
“臣……领命。”
他无奈应道。
没有人注意到,袁康的嘴角悄然向上扯动了一下。
皇上烦得头都快炸开了。
终于觉得这事有了个折中的结果,连忙抬起手,想让他们俩赶紧退下。
可那手还没来得及挥完,他的目光却忽然凝住了。
原本到嘴边的一句“滚吧”,竟在这瞬间拐了个弯。
“丫头,你爹有要事在身,今儿就别跟着了。来,到朕这儿来,朕陪你玩会儿,好不好?”
陆楚晏几乎是本能地将女儿搂得更紧了些。
他早就知道,皇帝打从第一次见沅沅起,就没一天真正忘了跟他抢这个女儿!
什么陪玩,什么宠爱。
不过是打着关心的幌子,实则存了拉拢之心罢了!
可沅沅根本不在乎这些勾心斗角。
她惦记的只有那盘摆在御膳房案上的桂花糯米糕。
只见她身子一扭,小腿一蹬,噔噔噔地冲向皇上。
“陛下陛下!陪您玩可以,但……能吃糕点吗?我要吃粉粉的、甜甜的那种!”
皇上笑着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宠溺道。
“能!当然能!你想吃哪种糕点,朕现在就让人端来!”
沅沅一边蹦蹦跳跳地往前跑,一边装模作样地屈膝。
皇帝哪舍得让她学那些老臣子行大礼?
立刻伸出手,一把将她拦住。
“这儿没外人,别整那些虚的。你是孩子,朕又不是那等拘礼的君父,何须如此客套?”
话一出口,他才猛然想起,殿里还有两个“外人”。
他眼神略带尴尬地扫了扫身后。
那二人依旧恭敬垂首,神色未变。
可皇帝心里却有些不自在。
他压根不想让人打断他和这小家伙的时光。
于是立刻摆手,语气干脆利落。
“二位爱卿,要是没别的事,就先退下吧。朕与这孩子还有些闲话说。”
袁康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陆楚晏却迟疑了。
他的目光在沅沅身上绕了一圈。
见她神色淡然,这才稍稍安心。
可仍舍不得挪开视线。
皇帝眉峰一挑,略带不悦地瞪他。
“你站这儿盯着不走,莫非不信朕待她好?放心,待会儿自然让人送回你府上,绝不会让她多留片刻!”
陆楚晏被这话一呛,连忙低下头。
“臣不敢。臣……只是担心小姐安危,一时失态,请陛下恕罪。”
说罢,他躬身行礼,缓步退出大殿。
他的确还有要紧事。
点兵。
原本他打算带自己的老部下前去相府协查。
这些人跟他已有七八年光景,彼此之间早有默契。
可他们一去相府,袁康准能找一千个理由搪塞推诿。
陆楚晏愁得直揉太阳穴。
思来想去,最后只能从军营里挑了几新人。
带着这队新人,他直接杀到相府。
结果……
门都没让进。
府门前的护卫齐齐列阵,挡在台阶之下。
陆楚晏胸口起伏,怒意几乎要冲破胸膛
出门前明明说好了,他立刻去军营调人,带到相府给袁康过目。
这老狐狸现在却关门闭户,是当他是摆设?
陆楚晏狠狠瞪了门房一眼。
吓得那门房微微一颤。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压着火气。
“我和相爷早说好了,今天按约定来见人,你关上门不让我进,是几个意思?莫非相爷连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认了?”
门房满脸谄媚。
“您跟老爷订了什么约定,小的哪知道啊?小的不过是个看门的,听命行事罢了。”
“老爷刚回来就说累得不行,要躺会儿歇息,特地交代了,谁都不见。小的不敢违他的话,还请您体谅……”
陆楚晏差点一口气呛住,怒极反笑。
“他累?他累得连宫门都不出,反倒有精神回府装病?”
他心中怒骂。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耍这等无赖把戏,真当无人敢管他?
门房低着头,一个字都不敢接。
“去!”
陆楚晏一指大门,声音压得冷厉。
“进去告诉他,我在这儿等。他要不见,我现在就走。以后别在皇上跟前编排我!”
门房偷偷瞄了一眼陆楚晏身后。
黑压压百来号人,铁甲寒光闪烁,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