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起尘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就这般睁着眼睛,很久很久才眨动一下。
梦境清晰地回荡在脑海。
未做完的梦,后续自动浮现在了脑海里。
祖父因为阿嘛的推搡以及受怒受惊,在病榻上一躺就无法再直立行走,族里几位长老和祖父经过商议,不得不提前挑选有天赋的炼蛊奇才。
族里的小孩都被送去了蛊涧,包括他。
阿嘛并不担心他落选。
因为阿嘛自阿爸离开后,就开始教他炼蛊。
族中蛊术是不能传给外族人的,但金耶爱阿嘛爱到偷偷教会阿嘛蛊术,他是族里的叛徒。
再见到阿爸,依旧是他生辰那天。
那一天,阿嘛心血来潮,要给他取个名字,说要去问问他阿爸的意思。
祖父身体大不如前,金耶又站在阿嘛这边,族中大权旁落,他很轻易地就跟着阿嘛一起见到了阿爸。
阿嘛一见到阿爸的样子就疯了。
几年未见,阿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他的四周掉落了许许多多蓝色鳞片,泛着甜腥的香气,有的上面还粘黏着皮肉,那层蓝色鳞片从脚尖开始向上生长,已经覆盖住了阿爸的半张脸,新脱落下的鳞片上沾着还未干涸的血迹,阿爸的下半张脸,血肉模糊。
阿爸含糊地大叫,双手乱挥:“蒙!蒙这!”
“蒙基!”
【走!走开!】
【你走开!】
赵起尘像根木头般看着阿嘛冲过去,疯癫地撕扯着阿爸身上的鳞片,在阿爸的痛苦惨叫中让阿爸跟她走,但阿爸不走,嘴里大叫着,声音也和从前沙哑了许多,类似于怒吼。
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阿爸怎么会变成这样?
阿爸变成了个蓝色怪物。
阿爸没能对抗得过阿嘛,被阿嘛拉着快走到门边,忽然,他绝望地看向了自己的儿子,眼里流出了泪水。
那泪水离赵起尘很远,他却像是被烫到了,身子一缩,漆黑的瞳仁近距离地凝在阿爸身上,他没有开口喊阿爸,身子站着不动,眼睛跟着蓝色怪物偏移。
“阿棋”,蓝色怪物无声地长了个嘴型。
他的嘴巴也被蓝色鳞片覆盖住了,一张嘴,鳞片就被牵扯撕裂,嘴巴流出了好多好多的血,那血尚且还是红色的,红得刺目,让赵起尘一下子就清醒了。
那是他阿爸,不是怪物!
赵起尘拦住了阿嘛,冷漠道:“他不愿意跟你走,你放开他!”
赵宿微已然疯了,再把阿霆留在这里,难道让他继续异化下去变成彻头彻尾的怪物吗?
她扬手就扇了赵起尘一耳光,怒道:“你懂什么?滚!”
赵起尘没滚,扬声喊了金耶进来。
金耶守在门外,听到动静进来,立即阻止赵宿微。
他一个人没办法阻止发疯的赵宿微,只能喊了守在外头的几个族人进来。
然而几个族人冲进来,都没能将赵宿微和阿霆分开。
赵宿微抓得死紧,今日一定要将阿霆带出去。
“能起刮!大帕,喏喏能花着阿扭!”
【他不能见光!大嫂,留在这里他还能多活一段日子!】
这句话让赵宿微愣在了那里。
金耶欲言又止。
就这点空隙,只听“咔嚓”一声,阿霆自己折断了手臂,跌跌撞撞退回了不能见光的床榻,蜷缩到了阴暗的角落里,嘴里依旧大叫着:“蒙这!蒙这!”
赵宿微被金耶拉了出去。
木门晃了晃,外面传来赵宿微的嘶吼和质问。
赵起尘没有走,他眼睛直勾勾盯着角落里不断颤抖的阿爸。
地上淋漓了一片血迹。
无人去管阿爸是不是断了一条手臂。
他们都默认阿爸迟早会死,谁还会在乎一个怪物有几条手臂?
谁会在乎怪物疼不疼?
赵起尘踩着血迹走到角落,蹲下来,抚了抚阿爸的头发,干枯毛躁,很凌乱,很不堪,但是赵起尘并没有把手移下来,他轻轻问,“阿爸,疼不疼?”
男人身子瑟缩了一下,没有回应。
赵起尘嘴角扬了扬,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宣纸:“阿爸,阿嘛说要给我取名字,你看这几个名字,哪个好?”
男人依旧不说话。
赵起尘唇边依旧带着笑:“阿爸,你帮我选个名字,我帮你解脱,好不好?”
“用自己的骨架自杀,不一定会死,还会让他们有所防备”,赵起尘将一柄匕首放到了地上,语气平静,“用这个。”
男人终于抬起了自己的脸,血液和泪液将蓝色的鳞片洗得诡异冰冷。
他低头看着宣纸上的名字,手指点了其中一个,嗓音里像是含了砂砾:“起尘。”
“风动心摇树,云生性起尘。”
赵起尘看着男人一点点没了生息,瞳仁也像灌入了无边的黑暗,轻轻呢喃:“阿爸,阿嘛会后悔的。”
骆悠回到家里的时候,饭菜已经被做好了,热在锅里。
她端着饭菜上楼,看见赵起尘仰望着木质房梁发呆。
听到脚步声,赵起尘琉璃似的眼珠木讷地动了动,看见骆悠进屋,突然说了一句:“悠悠阿妹,我想做。”
骆悠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先吃饭。”
赵起尘无动于衷,自顾自脱了衣裳:“现在就想……”
外面还是青天白日,虽然阳光被乌云遮住了,但也不能掩盖现在还是白天的事实,骆悠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赵起尘朝她笑了笑,雪白的胴体犹如冰天雪地里塑造出的雪雕美人。
“悠悠阿妹,你答应的,一天两次。”
骆悠目光从赵起尘漂亮精致的脸蛋扫过,看不出他微笑的皮囊下掩藏的心事。
“先吃饭”,骆悠收回视线,“晚上再……”
她话未说完,赵起尘喉咙里溢出一声呻吟。
以为是他胸口的剑伤崩裂,骆悠条件反射地看过去,就见少年自己捏住了,眼神迷离地看着他,两只手都没有停,修长的腿勾了过来,蹭着她的裙摆,声音喑哑,“用布盖住窗户就好了。”
骆悠心里再次确认。
赵起尘有病。
是真正意义上的病。
第一次,她睡着了,他能坐在他榻上看着她弄。
这次,她醒着,他更放肆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