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起尘看着骆悠抱着床褥被单去而复返,然后跃窗而下,一气呵成。
莫翁阿叔和另外两个老巫医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们的年轻族长低头浅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让他这么高兴。
等查看了赵起尘胸口崩裂的伤,莫翁阿叔语气严厉:“阿波,农出基?”
【族长,这是怎么弄的?】
赵起尘淡淡道:“阿嘎。”
【不小心碰到了。】
莫翁阿叔手指颤抖,俨然气得不行,这么大的撕裂口,能是不小心碰出来的?
莫翁阿叔要去探脉,赵起尘不着痕迹收回手:“吉垒,播周尚哟。”
【不用,重新包扎上药吧。】
几个老巫医面面相觑,但年轻族长的威仪在那里,几个老头嘀咕了几句这么不爱惜身体云云,见年轻族长无动于衷,无趣地撇了撇嘴,开始商量着配药包扎。
等莫翁阿叔几人走后,赵起尘望向空落落的窗口,等了片刻,也没见骆悠回来。
不过他知道骆悠没还完次数,是不会离开苗疆的。
身体的疲惫和喝药后的困倦让赵起尘不知不觉睡着了。
蓝色的天,葱绿的树,黄色的泥土地,灰色的吊脚楼,以及绵延的青山呈现在赵起尘眼前。
他的手被赵宿微牵着,沿路遇见了一些族人,都用微妙的目光看着他们母子,远远地避开,却也不远离,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
小小的赵起尘眨了眨眼睛,看向自己的娘亲:“阿嘛,我们去哪里?”
赵宿微牵着他去到那片吊脚楼群里,面无表情说:“今天是你的生辰,你不想见你阿爸?”
小赵起尘眼睛燃起星光:“真的能见到阿爸吗?”
赵宿微没有对上那双眼,直视着前方吊脚楼群,唇角泛起一抹冷笑:“是啊,不过你阿爸把我们都忘了,见到你阿爸后,你要乖一点,别惹你阿爸和祖父生气。”
“我会的,阿嘛,我会乖乖的!”
小赵起尘眼睛亮晶晶的,自从阿爸离开后,阿嘛的话就变得更少了,小赵起尘的小手被阿嘛握着,在升起凉意的秋季,心里却热乎乎的。
“阿嘛”,小赵起尘抿着小嘴,轻声说道:“阿嘛见了阿爸,可不可以也不要打阿爸了,只要阿嘛对阿爸好一点,阿爸肯定就会跟我们回家了。”
赵宿微神色一冷:“谁告诉你这些的?”
小赵起尘低下头:“寨子里的人都知道阿嘛爱打阿爸,说阿爸是被阿嘛打跑的,所以才不愿意回家。”
赵宿微冷笑:“他们的话你也信?”
小赵起尘不说话了。
母子俩又走了一段路,小赵起尘突然问:“阿嘛,看守你的两个阿叔,为什么放你出来?”
赵宿微身子僵了一瞬,须臾一个耳光扇过去:“我的事用得着你管?”
小小的少年乌黑的眼珠逐渐变得木然,接下的路程一句话也不再说了,任由母亲牵着,去了祖父的吊脚楼。
祖父和母亲发生了争执。
母亲是偷跑出来的,祖父气得不行,要让人将母亲赶回去。
赵起尘被冲倒在地,听着母亲以今日是他生辰为借口,要求祖父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
然而祖父厌恶透了母亲,他的小儿媳才撞死在大儿媳家门口一年,小儿子整日里魂不守舍,多次想冲进囚禁大儿媳的那栋吊脚楼,用意明显。
赵起尘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母亲和祖父争吵。
突然,母亲的手中多出一把匕首。
发着寒光的匕首架在了他的脖颈。
赵起尘却没感觉到害怕,无助而茫然地扭头看向母亲:“阿嘛……”
祖父气竭,大喝:“蒙颠了!扎!”
【你疯了!毒妇!】
虎毒尚且不食子,赵起尘听着两人唇枪舌剑,脖颈因为扭头的动作被匕首刺破一缕血线,他却像是觉察不到痛,只感到一阵麻木。
不是说要他乖乖听话吗?
为什么母亲却不听话。
为什么母亲要跟祖父吵架?
小赵起尘是真的很想阿爸,寨子里只有阿爸会关心他,只有阿爸爱他。
可是阿爸也离开了,因为婶婶撞死在了他家门口。
母亲的荒唐,让阿爸成了全寨子的笑话。
小赵起尘无法阻止阿爸离开,他太小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用沉默和阴冷应对同龄人的恶意和族人晦暗嘲讽的目光。
今天是他的生辰,母亲要带他来见阿爸。
他高兴坏了。
他想告诉阿爸,阿嘛也改变了的,这一年,阿嘛没有再动手打过他,阿嘛还会教他下棋,教他很多东西,阿嘛也没有再去跟金耶阿叔见面,他想让阿爸回来,也许阿嘛也想通了。
阿嘛不会再逃跑了,阿嘛也不会再做错事了,他们一家人可以重新生活。
然而所有的幻想,都被这把冷冰冰的匕首打破了。
如梦幻泡影,很轻的风都能吹散。
祖父最终让母亲见了父亲,以一种很难堪的方式。
赵起尘看见了阔别一年的阿爸。
阿爸瘦了,曾经山岳一般健硕的男人,瘦得骨架突出,形销骨立,当木门被打开,明亮的光线照进去,男人身体不自觉颤抖起来,待看见门口站着的人,瞳孔骤缩着把头埋到了膝盖上。
嘴里大叫着:“蒙这!蒙这!!”
【出去!出去!!】
赵宿微速度奇快地冲进屋内,扯住了男人的头发,大喊着:“阿霆,我知道你还记得我,你别装了!你还认识我对不对?为什么要说谎自己都忘了!为什么?!”
阿霆发出惊慌地惨叫,不断抗拒着赵宿微的拉扯。
老族长见状,气得脸色发紫,上前要拉开赵宿微,然而女人力气奇大,直接将老族长推得脑袋磕在了桌子上。
老族长头上流了血,痛哼一声,整个人都软倒了下去。
“阿爸!”阿霆大叫一声,将赵宿微推开。
随着他的移动,照进来的光亮让小赵起尘看见了父亲手上布满的鳞片,像是一层层鱼鳞,泛着蓝色的光,诡异而冰冷。
小赵起尘捡起一片蓝色鳞片,凑到鼻尖嗅了嗅,是香的。
和屋子里飘荡的异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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