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旁边的陆铮，虽然极力维持着面无表情，但那微微泛红的耳廓，略显僵硬的站姿，以及不敢与苏小暖对视的眼神，都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自然。
让他一个习惯了直面罪恶、雷厉风行的刑警副支队长，去扮演一个深情的、饱受生活打击的丈夫，这难度不亚于让他去徒手格斗十个持械歹徒。
很快，他们出现在了城郊结合部的一个老旧街市入口。
这里人流复杂，三教九汇，是信息流通也是罪恶容易滋生隐匿的地方。
一辆经过简单伪装、看起来颇有年头的小吃车支棱在路口，融入了周围喧嚣的市井烟火气中。
苏小暖系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旧围裙，开始熟练地处理食材，准备今天要卖的——肉夹馍。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在特制卤汁里咕嘟咕嘟地炖煮，散发出令人无法抗拒的浓郁香气；一旁的面剂子在苏小暖灵巧的手中变成一个个圆润的饼胚，在鏊子上烙得外皮微黄酥脆。
这霸道的香味，如同无形的手，牢牢抓住了过往行人的嗅觉。
不少原本行色匆匆的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循着味道望过来。
旁边几个常年在此摆摊的摊贩，起初看到两个眼生的年轻人，神色间还带着点打量和拘谨。
但见苏小暖笑容甜软，手脚麻利，卖的吃食又跟他们不冲突，关键是那味道实在太勾人，便也热络地凑过来搭话。
“小姑娘，第一次来这边摆摊啊？以前没见过你们嘛！”一个卖煎饼的大婶好奇地问。
苏小暖立刻进入角色，脸上露出一个带着点羞涩和愁苦的笑容，声音也放轻了些：“嗯，大姐，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了，家里欠了些债，想着出来摆个摊，多少挣点……”
她话音未落，旁边正在笨拙地给馍夹肉的陆铮，这是他主动要求的“表演”，以符合“丈夫身患顽疾”的设定，适时地发出几声压抑的、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咳嗽，还下意识地揉了揉似乎不太舒服的胸口。
那大婶一看，眼神里的好奇立刻被浓浓的同情取代：“哎哟，这是……你男人？看着脸色是不太好……你们这小两口，也真是不容易啊！”
另一个卖水果的大叔也凑过来，啧啧两声，目光在苏小暖那张显小的娃娃脸和陆铮那“强撑”的疲惫神色上转了一圈，叹了口气：“年纪轻轻的，就背了债？还有病？唉，这世道……”
苏小暖眼圈微红，低下头，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补充”了剧本的关键信息：“……之前，我们还有个孩子……没保住……他受了打击，身体就一直没好利索……”这话她说得半真半假，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听得那大婶心都揪起来了。
“哎呦喂！造孽哦！”大婶一拍大腿，看向他们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两个无家可归的小可怜。
那水果大叔更是热心，直接把陆铮拉到一边，以“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地“传授”起“生活经验”，什么“男人要坚强”、“日子再难也得过”之类。
陆铮只能硬着头皮，努力维持着那副“病弱但坚韧”的表情，偶尔点一下头，从喉咙里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应付。
等大叔带着满心同情回来时，再看苏小暖和陆铮，那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街口新来那对小夫妻，孩子没了，男的病女的弱，还欠一屁股债，可怜哦……”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小市场的摊贩和部分熟客间传开了。
苏小暖一边动作流畅地剁肉、夹馍，收钱找零，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周围。
她知道，鱼儿，很快就要被这混合着美食香气和悲惨故事的特殊诱饵，吸引过来了。
很快，经过一天的食客口口宣传，苏小暖做的肉夹馍，成了附近口耳相传的“隐藏美食”。
那卤肉的味道，香得霸道，勾魂摄魄，仿佛能穿透一切疲惫与烦恼，直抵人心最原始的食欲。
馍是现烤的，外皮酥脆，内里绵软，吸饱了浓郁醇厚的肉汁，一口咬下去，肉香、面香、卤香在口中轰然炸开，让人恨不得连舌头都一起吞下去。
这天上午，人流稍缓的间隙，一个穿着普通夹克、身材微胖、面相看起来有几分精明的中年男人，背着手，踱着步子，停在了苏小暖的摊前。
他鼻子用力吸了吸空气中弥漫的肉香，眼神里掠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被惯常的挑剔所掩盖。
他是圣心会负责外围采买的专员，王波。
每日穿梭于各大菜市场和小吃摊，为组织据点采购物资，舌头早就被养得有些刁钻了。
“小姑娘，肉夹馍怎么卖？”王波开口，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
苏小暖正低头熟练地剁着肉，闻声抬起脸，露出一个符合她“贫苦小媳妇”人设的、带着点怯生生意味的笑容：“大哥，八块一个，加豆干或卤蛋一块五。”
价格实惠。
王波心下点头，但还是习惯性地挑刺：“闻着是挺香，就不知道吃起来咋样？别是闻着香，吃着齁咸或者没味儿。”
旁边卖煎饼的大婶听到了，忍不住帮腔：“哎哟，王采购，你这可就说错了！小苏他们家这肉夹馍，味道是这个！”她竖起了大拇指，“我在这摆摊十几年，就没闻过这么正宗的卤肉香！我家小子吃了哭着闹着还要吃呢！”
苏小暖适时地接口，声音软糯：“大哥，您先尝一个，要是不好吃，我不收您钱。”
她说着，手脚麻利地夹起一个肥瘦均匀、汤汁饱满的肉夹馍，用油纸包好，递了过去，眼神清澈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
王波被她那眼神看得不太好意思再挑剔，接过馍，狐疑地咬了一口。
下一刻，他咀嚼的动作猛地顿住，眼睛瞬间瞪大了！
这……这味道！
卤肉软烂入味，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咸香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回甘，香料的味道融合得完美无比，丝毫没有掩盖肉的本味，反而将其升华到了一个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