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多福叹了口气:“到底是藏海的娘。那孩子读书用功,将来如果有出息,也是全家的荣耀。你处事也委婉些,别太让大房难堪。”
“我晓得轻重。”张金花道,“但只要我在一天,韦氏就别想碰做豆腐的核心工序。这个家还得我把关,你说是不是?”
吴多福在黑暗中点点头:“这个家你管得好,我都听你的。”
老两口又说了会子话,直到月上中天才渐渐睡去。
月光洒下,吴家小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声狗吠偶尔从远处传来。
各房的油灯陆续熄灭。
黎巧巧轻轻带上门,从杂物房走回自己的房间。
她刚忙完明天的豆腐准备工作,腰酸背痛的,却还是放心不下那个小哑女如意。
那孩子还是老样子,背对着门口蜷在草垫上,黎巧巧进屋时连头都没回。
黎巧巧本想劝她洗个澡,那身衣裳都快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但瞧着如意倔强的背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明天赶集,我得记着给如意捎一身新衣裳。”黎巧巧一边解开围裙,一边想着。
这丫头脾气是犟,但从来不惹事,白天也会帮着看摊子,比村里那些调皮捣蛋的娃省心多了。
黎巧巧盘算着,等天晴了,烧一大锅水,非得给这孩子好好洗个澡不可。
东边屋里,韦氏翻来覆去睡不着,听着身旁丈夫吴铁柱震天响的呼噜,心里头越来越窝火。
她猛地坐起身,使劲推了推吴铁柱。
“睡睡睡,就知道睡!你是猪投胎的啊?”韦氏压低声音,却掩不住话里的怒气。
吴铁柱迷迷糊糊地咕哝一声,翻个身又要睡去。
韦氏更来气了,直接掐了他一把。
“哎哟!你发什么疯?”吴铁柱吃痛,总算醒了过来,不满地瞪着媳妇。
“我发疯?你看三房那个柳氏,如今在镇上卖豆腐豆芽,天天有工钱拿,穿得都比从前体面了。就你,一点出息都没有!”
韦氏越说越气,“我听说做生意的人都有手段,能在账上做文章。那柳氏精得很,肯定偷偷瞒了不少钱!”
吴铁柱揉着惺忪睡眼,嘟囔道:“现在这样不挺好么?有吃有喝的,非折腾什么?”
“好什么好!”韦氏恨不得再掐他一把,“你去跟爹说说,让咱们大房也去做生意。要么接手柳氏镇上的生意,要么去隔壁镇卖。总得给咱们大房一条活路吧?”
吴铁柱一听要去找他爹吴老汉说这事,顿时头大:“爹从来不管内务,你找我说有什么用?真要讨这差事,你直接找娘说去。”
韦氏知道丈夫这是推脱,硬是逼着他答应明天一定去说。
吴铁柱被缠得没办法,只好含糊应下,倒头又睡。
韦氏看着他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气得直瞪眼,一整晚都没睡踏实。
西厢二房的屋里,吴铁生和袁氏却还没睡。
他俩等女儿小丫睡熟后,又在为生儿子的事“耕耘”着。
做完了事,袁氏摸着平坦的肚子,愁容满面:“这都大半年了,怎么还没动静?上回从龚神医那儿买的药,是不是不起作用?”
吴铁生叹了口气,在黑暗中望着屋顶:“龚神医的药应该灵验。估计是时候未到,咱们再耐心等等。”
“我都三十了,再等下去,怕是更生不出来了。”袁氏声音里带着哭腔,“要是这辈子生不出儿子,咱们二房可就绝后了。”
“胡说啥呢!”吴铁生搂住媳妇,“日子不是越来越好了吗?等咱们生了儿子,好好供他读书,将来考个功名,给二房争光。”
话是这么说,吴铁生心里也打着鼓。
村里人背后都说二房绝后,这压力像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但他还是相信,说不定再试试,就能怀上了。
最不安生的就是三房。
柳氏累了一天,睡得正沉,吴铁根贼心不死,悄悄爬起身,蹑手蹑脚在屋里翻找着。
吴铁根一直怂恿媳妇在卖货时瞒报收入,中饱私囊,可柳氏死活不肯,说这是亏心钱,不能拿。
他不信这个邪,认定柳氏肯定偷偷存了不少张金花给的工钱,只是藏得严实。
先是摸到柳氏放衣裳的木箱子,轻轻掀开箱盖,一件件摸索着,生怕弄出响声。
摸到底,除了几件旧衣裳,什么也没有。
吴铁根不甘心,又蹲下身,在床底下摸索。
果然,摸到了一个小布包。他心中一喜,小心翼翼掏出来,打开一看,顿时傻了眼。
里面只有几十个铜板。
“就这么点?”吴铁根气得直瞪眼,他原以为,少说也得有几钱银子呢。
他不死心,又继续在屋里翻找,连墙缝都抠了一遍,却再也没找到别的。
吴铁根看着那可怜的几十文钱,心里头又气又恼。
这婆娘,难不成真这么老实?还是把钱藏到别处去了?
……
夜渐渐深了,吴家彻底安静下来。
只有厨房里泡着的豆子在水里微微发酵,预示着明天又将是一个忙碌的日子。
韦氏梦见大房在镇上开了铺子,她当上了老板娘,穿金戴银。
吴铁生梦见自己终于有了儿子,那孩子聪明伶俐,已经会认字了。
吴铁根则梦见自己找到了柳氏藏钱的地方,里面白花花的银子晃得他睁不开眼。
各房有各人的心思,各人有各人的打算。
黎巧巧一瘸一拐地走进屋子,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连着几天在村里和镇上来回奔波,脚下那双破旧的布鞋早已磨得不成样子,右脚脚后跟鼓起一个大水泡,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
“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吴涯正坐在炕边整理几本从镇上旧书摊淘来的书籍,听见动静抬头一看,就见黎巧巧别扭地扶着门框,龇牙咧嘴的。
“要你管!”黎巧巧没好气地回嘴,却还是忍不住抱怨:“这破鞋,底子都快磨穿了,害我脚上起了个大泡。”
吴涯放下书,眉头微蹙,起身朝她走来。
“我看看。”
“看什么看!你个登徒子,少借机占老娘的便宜!”黎巧巧嘴上不饶人,身体却老老实实在炕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把右脚伸了出来。
吴涯哼了一声,蹲下身来,动作出乎意料地轻柔。
他检查着已经肿胀的水泡,语气里带着几分嫌弃:“黎巧巧,你可真行,走个路都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你以为我愿意?那鞋底薄得跟纸似的,走多了能不磨脚吗?”黎巧巧反驳道,眼睛却盯着吴涯的侧脸,心里莫名有些发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