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对上了一双蓝色的眼眸。
是商世靳。
他刚从包厢出来,他身后那扇包厢门正缓缓合拢,可里面的调笑声和音乐声却传了出来。
迷离的灯光,男人放肆的笑语,还有倚在男人身边,穿着高开叉旗袍身姿曼妙的年轻女人,场景奢靡暧昧。
商世靳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眼神错愕。
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扫了一眼她来的方向,又迅速收回,落在她脸上。
看到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商世靳下意识侧身,试图用身体挡住那尚未关严的门缝。
“我只是来谈合作,这是对方选的场地,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已经准备离开了。”
他无法忍受她眼中流露出的鄙夷误解,哪怕他们如今已形同陌路。
可庄留月始终平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鄙夷,只有事不关己的漠然。
那双曾经盛满爱意和恨意的眼里,此刻却只剩一片空茫,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兴起。
她甚至没有回应他的解释,就好像只是碰见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然后侧身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步伐未停。
商世靳僵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走廊转角,手指蜷紧。
又在自作多情。
他刚才辩白的模样,在她眼里,恐怕滑稽得可笑吧。
她早已不在乎了。
她的世界,已经将他彻底剔除,连恨意都懒得施舍。
直到现在,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哪怕刻意欺骗自己,可在今天简单她的这一刻,虚假的梦还是破碎了。
“去查一下,阿月今晚和谁在这吃饭,哪个包厢。”
……
晚餐结束后,秦禹洲送庄留月回家。
月色很好。
车里,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但之前的告白和应允,就像在他们中间裹了层糖丝,让空气都变得粘稠。
灰色库里南在江南园停下,秦禹洲把庄留月送到电梯口,帮她按了电梯,又把香槟玫瑰递给她。
“今晚,谢谢你。”
庄留月接过花,花香馥郁,沁人心脾。
她抬头看着秦禹洲,走廊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的轮廓,那双总是温和带笑的眼睛,此刻在灯光的映照下,格外深邃明亮。
也许是今晚的气氛太好,曲荷的话起了作用,而秦禹洲那份小心翼翼的真诚打动了她的心,又或许,只是她真的想尝试往前走一步。
她看着他,“秦禹洲,要不要上去坐坐?喝杯水,或者咖啡?”
秦禹洲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看着她,惊讶之余,甚至有些受宠若惊的慌乱。
“可……可以吗?”
他声音发紧,“会不会太打扰你了?已经很晚了……”
庄留月看着他这副与平时沉稳律师形象截然不同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可爱。
倒是差点忘了,这还是个弟弟。
她心中那点忐忑也消散了不少,唇角弯了弯,晃了晃手里的花:“不影响,上来吧。”
两人上了电梯,到了门口,庄留月解锁开门。
出国前她忘记让阿姨来打扫卫生,所以也忘记玄关堆了很多快递盒子。
刚才进来没注意,脚一踢到,差点摔倒。
好在秦禹洲反应快,从后面扶住了她的腰。
庄留月身体一颤,却没有挣脱。
好在门还没来得及关,走廊的灯还亮着。
可下一秒,走廊声控灯突然熄灭,只有月光洒进一片清辉,朦胧地笼罩着他们。
秦禹洲低头看着她,目光灼热。
他另一只手将她带着转了个身,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呼吸可闻。
“留月,对不起,我可能等不到喝咖啡了。”
话音未落,他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香槟玫瑰从手中滑落,花瓣轻轻散落在地毯上,被热烈的心跳和唇齿交缠的声音淹没。
门在身后合拢,将一切隔绝。
玄关处只开了一盏壁灯,光线暧昧,勾勒出彼此靠近的轮廓。
香槟玫瑰在刚才的吻中跌落,静静躺在地毯上,几片花瓣散落开来,如无声绽放的欲望。
秦禹洲的吻并未停止,反而更加深入。
他托着她的后颈,将她轻轻抵在门板上。
庄留月闭着眼,手不知何时已攀上他的肩膀。
意识开始漂浮,像喝醉了酒。
脑海中那些纷乱的思绪,都在这炽热而真实的触碰中,渐渐模糊褪色,只剩下身体最本能的反应,在苏醒,在回应。
秦禹洲微微退开些许,额头相抵,喘息着,眸色深得如同窗外化不开的夜。
“可以吗,留月?”
他用目光,用呼吸,用紧紧相贴的身体热度,询问着,等待着她的最终许可。
月光从窗帘缝隙溜了进来,照亮了散落在地上的几片玫瑰花瓣。
庄留月想起了曲荷的话,“给自己一个机会。”
心口那层坚冰,在这月光,花香,与他灼热体温的包围下,终于发出了碎裂的声响。
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轻轻抚过他因情动而泛红的耳廓,然后,主动仰头,一吻印在了他的唇角。
无声的回答,胜过千言万语。
视线旋转,花香与他的气息更加浓郁地笼罩下来。
她被他抱进卧室,放在床上。
窗外,月色正浓,清辉如纱。
成年男女,一点就着。
在这一刻,过往的伤痛被暂时抚平,她不再是那个背负着沉重过去的庄留月,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尝试接纳新的可能的女人。
……
楼下,黑色的迈巴赫已经停了很久。
商世靳坐在后座,车窗降下一条缝隙,指间夹着的烟已经燃尽。
他目光沉郁,盯着楼上的窗户。
他看着她捧着花和秦禹洲一起上楼,看着那扇窗户的灯光亮起,然后许久未曾熄灭。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等了多久。
夜色越来越深,露水渐重。
公寓楼里大部分窗户的灯光都陆续暗了下去,唯独那一扇,始终亮着,钉在他的眼里,也钉在他的心上。
东方泛起鱼肚白,那扇窗户的灯光,终于也熄灭了。
世界彻底陷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商世靳闭了闭干涩的眼,将最后一点烟头掐灭。
胸口熟悉的痛楚再次弥漫,但他也渐渐感受不到了,好像已经麻木,只剩下空洞。
他知道,有些东西,失去了,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他只能像个卑劣的偷窥者,独自吞咽这份迟来的噬心悔恨。
“走吧。”
他对司机说,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车子无声启动,如同来时一样,未曾惊扰这静谧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