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禧醒来时一天后的事。
虽然身体虚弱,但她还是断断续续回忆起了当天的情形。
从宁茵茵提议玩捉迷藏,到她躲进商世靳房间衣柜看的事情,再到后来被引去花房,然后起火,她努力自救直到晕倒。
宁茵茵也醒了过来。
小姑娘被吓坏了,安抚了好久,才讲清楚事情原委。
当时她躲在一楼茶室小房间,后来被宁久薇拉到房间,让她吃了“甜甜的维生素”,然后她就很困,之后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两个孩子的口供,加上花房现场提取到的证据,所有线索都指向这是故意纵火案,目标直指庄禧。
警方立刻准备对主要嫌疑人萧旭东和宁久薇实施抓捕。
然而,还没等警方出动,商世靳的手下就把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般的男人,扔在了市局刑警队的门口。
正是萧旭东。
随同萧旭东一起送到的,还有一份自白书和部分物证。
在警方的审讯和证据面前,萧旭东对自己纵火企图杀害庄禧的罪行供认不讳。
不仅如此,他还交代了一桩埋藏更久远的往事。
数年前,那场震惊全国的“珍珠号”豪华游轮劫持事件,他也有份参与,当时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负责外围接应和善后。
事件结束后,他在附近海域意外发现了商世靳。
当时的商世靳身受重伤,但并非致命,且尚有意识。
萧旭东害怕自己被认出,恶向胆边生,不仅没有施救,反而再次袭击了商世靳,企图灭口。
没想到商世靳命大,只是失忆。
他动了坏心思,和宁久薇合谋,假装是他救命恩人,把他带回。
之后,他又设计,让商世靳在大家面前认下宁久薇肚子里的孩子,借此成功进入商家。
多年来,萧旭东一直与宁久薇暗中保持联系。
他利用宁久薇在商家的地位,获取钱财,甚至后来通过宁久薇的安排,潜入商宅做花匠,方便暗中监视,也便于进行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而这次纵火,直接原因就是庄禧撞破了他们的奸情。
萧旭东担心事情败露,宁久薇则更添一份对庄留月母女的嫉恨,两人策划了这场“意外火灾”。
由萧旭东引导庄禧去花房,宁久薇给宁茵茵下安眠药并放置在一楼安全位置作为掩护,企图一石二鸟,既除掉庄禧,又能加深商世靳的愧疚和信任。
一环扣一环,心思歹毒,令人发指。
一桩纵火案,牵扯出当年的谋杀未遂,欺诈勒索。
宁久薇在得知萧旭东全部招供后,彻底崩溃,在拘留所里精神恍惚,再无往日半分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处心积虑谋划的一切,富贵梦,女儿的未来,甚至自以为是的爱情,都在真相面前,化为泡影。
……
周五,上午九点,阳光正好。
庄留月准时踏入民政局大厅。
她一身米白色西装套裙,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妆容精致,表情平静。
可她微微泛白的手指,还是泄露了一丝紧绷。
商世靳已经等在那里。
他独自一人,没有带律师,也没有随从。
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和西裤,身姿依旧挺拔,只是脸色比起在医院时更加清减了些,眉宇间笼罩着一层疲惫与沉寂。
他安静地站在窗边的椅子上,一半在光里,一半在影中,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没有预想中的激烈,没有怨怼,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只有了然的平静。
“你来了。”商世靳率先开口,声音平静。
“嗯。”
庄留月应了一声,走到他对面几步远的位置停下,没有坐下,“我以为你今天又会有什么紧急会议,或者又在南极北极。”
她话里带着嘲讽,但更多的是漠然。
“不会了。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
商世靳唇角弯了一下,带着苦涩。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仿佛想从中找到一丝过去的痕迹,但最终只是沉寂。
“听说,你给庄氏法务部下了指令,全面审查与商氏过去所有合作项目?”
庄留月抬眸,迎上他的视线,“商业常态,这是董事会评估过的决定,避免再次因为私人纠葛影响到集团利益。商总应该能理解。”
“理解。”
商世靳点了点头,目光移开,看向窗外熙攘的车流,“你做得对。”
“关于庄禧以后的探望,我会严格遵守协议规定。时间,地点,方式,都按你的要求来。如果她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
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刻意保持的距离感,但庄留月捕捉到了他提到庄禧名字时,那一闪而过的痛楚和小心翼翼。
她想起庄禧刚脱离危险,转入普通病房后不久。
某天下午,她临时回病房取东西,看到商世靳静静立在庄禧病房外。
他就那样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着里面的人,没有推门进去,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那样看着,久久未动。
直到护士经过,他才像是惊觉,转身离开,背影寥落。
“协议里写得很清楚。探视权是你的法律权利,我无权剥夺。但我作为她的监护人,有责任确保每一次探视都在健康安全的环境下进行。具体的,我的律师会联系你的助理。”
“好。”
商世靳没有任何异议,仿佛她提出任何条件,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接下来是例行公事的流程。
提交材料,签字,工作人员程式化地询问和确认。
“是否自愿?”
“财产分割是否清楚?”
“子女抚养是否达成协议?”
两人配合默契,没有争吵,没有犹豫,甚至连眼神交流都很少。
最后两人在纸上签字确认。
很快,两本离婚证就被推到他们面前。
庄留月看着那本离婚证,心中一片茫然。
没有想象中解脱的狂喜,也没有预想中撕心裂肺的悲痛,只剩虚无。
就好像长途跋涉后终于抵达终点,却发现终点只是一片荒原。
她伸手拿过,看了一眼。
很轻,比想象中轻得多。
这么多年,争吵,冷战,分离,诉讼,心碎,绝望……
支撑着她一次次挺过来的,就是为了拿到这本东西。
可如今,它真真切切地握在手里了,庄留月却恍惚觉得,它和当年商世靳用来骗她的那本假证,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心里应该开心的,不是吗?
她自由了。
法律上,她与商世靳再无瓜葛。
可为什么,还是流了泪。
一滴泪掉落,轻轻砸在证件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不是哭他,不是哭这段终于消亡的婚姻,是哭自己。
哭那个曾经满怀憧憬,带着全部真心嫁入商家的自己,还有那段被错付的深情,和在这段关系里永远消失的一部分自己。
她的人生,在这一刻,拐弯了。
庄留月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随手丢进包里,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留恋。
商世靳的动作比她慢了一拍。
他的手在离婚证上停留了好几秒,轻轻摩挲着,目光深不见底。
最终,他也拿起了属于他的那一本,却没有收起,只是握在手中。
庄留月率先起身,没有再看对面的人。
她拎起包,转身朝外走去,高跟鞋清脆又决绝。
阳光从大厅门口涌进来,有些刺眼。
庄留月微微眯了下眼。
“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