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内容
红盖头下,视线所及只有一片压抑的、晃动的红。
韩巧感觉自己被一左一右两个力气极大的婆子架着,机械地向前挪动。身上繁复的嫁衣沉甸甸的,绣着密密麻麻的鸳鸯石榴并蒂莲,针脚精致,却透着一股陈旧的、类似于棺木的气息。她脑子里最后的记忆,是霍宴叙那句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提示:“‘阴缘’副本背景是晚清民俗,高度危险,核心规则是‘扮演’,在找到关键线索前,切勿暴露‘玩家’身份。”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已经是她和他合作的第四个副本了。前几次,靠着霍宴叙近乎变态的观察力和她自身不俗的应变能力,他们都有惊无险地活了下来,甚至还拿到了高额积分。但这一次,从进入这个张灯结彩却处处透着诡异的宅院开始,一种不祥的预感就攫住了她的心脏。
唢呐声尖锐刺耳,吹奏的调子全然不似喜庆,反而像是送葬的哀乐。周围似乎站了不少“人”,但她听不到任何窃窃私语或祝贺之声,只有一片死寂,衬得那唢呐声愈发令人毛骨悚然。
她被按着停了下来。脚下是冰冷的青石板,前方似乎是大厅。
“一拜天地——”司仪的声音干涩嘶哑,像是破旧的风箱。
韩巧被强行按着弯下腰。心中那股违和感越来越强。拜堂,为何只有她一个人在动?她的“夫君”呢?
“二拜高堂——”
再次被按着转身,下拜。透过盖头下方的缝隙,她能看到前方主位上坐着两团模糊的黑影,穿着似乎是清代的官服与诰命服,但僵硬得像纸扎的人。
“夫妻对拜——”
这是最后一道程序了。韩巧心念电转,决定冒险。她借着弯腰的力道,手腕微微一抖,一枚藏在袖口里的极小铜钱“叮”一声轻响,滚落在地。这是上个副本得到的道具“问路钱”,能短暂地扰乱低级鬼怪的注意力,并制造一点小意外。
“哎呀!”她假装被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头上的红盖头随着她的动作猛地掀开了一角!
就是这一角,让她看清了对面与她“对拜”的是什么——
那根本不是什么新郎官!
那是一只被强行套在小小红色新郎服里的公鸡!公鸡的羽毛五彩斑斓,脖子却诡异地耷拉着,一双漆黑的眼珠死死地盯着她,了无生气。而在公鸡的旁边,一个面色惨白、涂着两团夸张腮红的纸人,正咧着鲜红的嘴,对着她“微笑”!
冥婚!
她竟然是在结冥婚!拜堂的对象是一个死人!
巨大的惊悚感瞬间冲垮了扮演的冷静。韩巧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直起身,一把扯掉了头上沉重的凤冠和盖头!
“新娘子!使不得!”左右婆子惊叫起来,那声音非人,带着尖锐的回响。她们干枯如鸡爪的手猛地用力,想要再次制住她。
但韩巧动了真格。她格斗技巧本就不弱,身体猛地一沉一旋,挣脱了钳制,同时脚下用力,将那装着公鸡的篮子一脚踢飞!公鸡的尸体和纸人一起翻滚出去,引起一片(无声的)骚动。
她看清了周围的环境——一个处处挂着红绸,却弥漫着腐朽气息的古老厅堂。满座的“宾客”都穿着清代的服饰,但一个个面色青白,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看着她。主位上的那对“高堂”,脸上挂着僵硬诡异的笑容,嘴唇是乌紫色的。
不能留在这里!
韩巧毫不犹豫,转身就朝着记忆中来时的方向狂奔。嫁衣的裙摆碍事,她直接撕开一道口子。身后的唢呐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的、如同无数人同时哭泣的呜咽声,并且那声音正在迅速逼近!
她头也不回,将“问路钱”剩下的几枚猛地向后撒去。凄厉的尖啸声在身后响起,似乎暂时阻挡了追兵。她穿过一道道回廊,周围的红色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像是无数鬼手想要抓住她。
不知跑了多久,她撞开一扇虚掩的月亮门,冲进了一处与前院死寂奢华截然不同的地方。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花园,草木荒芜,亭台破败,只有清冷的月光洒落,反而比那满院的红光更让人安心几分。
她背靠着一棵枯树,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嫁衣凌乱,头发披散,模样狼狈不堪。必须尽快找到霍宴叙,这个副本的凶险程度远超预期,独自行动死亡率极高。
就在这时,一个冷静低沉,在此刻听来如同天籁的嗓音自不远处响起:
“看来,你这亲结得不太顺利。”
韩巧猛地抬头。
只见月光下,残破的亭子里,一个身着靛蓝色长衫的男子负手而立。身姿挺拔,面容俊美一如往昔,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清辉下更显凉薄,正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玩味,看着她这狼狈的模样。
不是霍宴叙又是谁?
他这身打扮,显然是这个副本里有身份的人物。
韩巧心头一松,随即涌起一股怒火,没好气地回道:“霍公子倒是好雅兴,在这里赏月?再
直到那几个“家丁”走远,他才松开她,率先走出假山。“这些是‘护院’,低级鬼仆,依靠对活人气息和仪式破坏者的怨恨追踪。你刚才反抗冥婚,身上应该被标记了。”
韩巧皱眉看着自己一身刺目的红嫁衣:“是这身衣服?”
“不止。”霍宴叙回身,指尖迅速在她眉心一点,一股微凉的触感倏然没入。“一点小障眼法,能暂时混淆低级鬼怪的感知。但撑不了太久,需要尽快找到解决你身上标记的办法,或者……查明真相。”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韩巧摸了摸眉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凉意。“谢谢。”
“互惠互利。”霍宴叙语气依旧平淡,“你打破了仪式,等于撕开了一个口子,虽然危险,但也是机会。按照民俗,冥婚新娘若是逃婚,是对死者和家族的大不敬,会引发极强的怨念。柳家不惜动用如此规模的鬼仆追捕你,恐怕不只是为了面子。”
他目光深邃地看向后院更深处:“那里,一定有他们必须掩盖的东西,甚至可能比维持冥婚仪式更重要。”
两人继续潜行,很快来到一堵高大的院墙前,墙上有个月洞门,但被密密麻麻的藤蔓和一把巨大的、生锈的铜锁锁住了。门后似乎是一片更加荒凉的区域,隐隐有更浓重的黑气缭绕。
“看来,关键在东府。”霍宴叙检查着那把锁,眉头微蹙。
“能撬开吗?”韩巧问。
“这不是普通的锁。”霍宴叙指尖拂过锁身,上面刻着一些模糊的符文,“带有禁制。强行破坏会触发警报。”
就在这时,韩巧眼尖地发现,旁边一丛枯死的蔷薇花下,泥土有被轻微翻动过的痕迹。她蹲下身,拨开浮土和枯枝,竟然挖出了一个小巧的、褪色的胭脂盒。
她打开盒子,里面不是胭脂,而是一张折叠起来的、泛黄的纸片。
纸上用娟秀却透着绝望的笔迹写着一行字:“鸳鸯非偶,冥婚为囚。镜非镜,楼非楼。东府井底,可见真容。”
韩巧心中一动,将纸片递给霍宴叙。“线索?”
霍宴叙快速扫过,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镜非镜,楼非楼’……柳家后宅有一处废弃的水榭,名叫‘镜楼’,临水而建,据说因为总映照出诡异倒影,被视作不祥,早已封闭。看来,这‘镜楼’就是关键入口之一。而‘东府井底’,恐怕就是生路或者真相所在。”
他看向韩巧:“这胭脂盒,可能是之前某个同样遭遇的受害者留下的。‘鸳鸯非偶,冥婚为囚’,说明这冥婚仪式,果然另有乾坤。”
正当他们分析线索时,一阵更加阴冷的风吹来,伴随着若有若无的铃铛声。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了许多。
“不好,来的不是那些低级鬼仆了。”霍宴叙神色一凛,猛地将韩巧拉离月洞门附近,躲到一处更大的假山阴影后。
只见远处廊下,飘来了两个身影。前面是两个提着白色灯笼的纸人侍女,脸上画着固定的笑容,嘴唇鲜红。后面则跟着一个穿着暗紫色团花褂子的老嬷嬷,她面色惨白,眼皮耷拉着,手里拿着一串黑色的铃铛,每走一步,铃铛就无声地震动一下,但那股阴冷的气息却随之扩散。
“是柳夫人身边的鬼嬷嬷,道行不浅。”霍宴叙低声道,“她在用搜魂铃感应。”
那鬼嬷嬷的方向,正是朝着他们藏身之处而来!韩巧能感觉到,自己眉心上那点微凉的障眼法正在剧烈波动,似乎随时要失效。而那老嬷嬷浑浊的眼睛,也似乎缓缓转向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韩巧心脏收紧,下意识地看向霍宴叙。却见他脸上并无慌乱,只是眼神锐利如鹰隼,快速扫视着周围环境。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不远处的一口覆盖着破旧木板的枯井上。
“赌一把。”他当机立断,拉着韩巧,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井边,轻轻掀开木板,露出黑黢黢的井口。“下去!”
井下情况未知,但留在上面,立刻就会被发现!
就在鬼嬷嬷的视线即将锁定他们的瞬间,霍宴叙护着韩巧,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了枯井之中。木板在他们身后轻轻合上,只留下一道细微的缝隙。
井并不深,底下是松软的淤泥和枯叶。两人落地无声,隐没在彻底的黑暗里。
井口上方,鬼嬷嬷的身影停在井边,铃铛声停止了。她似乎在感知着什么。过了许久,那令人窒息的阴冷气息才缓缓移动,逐渐远去。
黑暗中,韩巧松了口气,这才发现两人为了缓冲力道,几乎是相拥着落地,霍宴叙的手还护在她的后脑处。狭窄的井底空间里,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暂时安全了。”霍宴叙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近在咫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韩巧能感觉到他胸膛的震动和温热的体温。在这阴冷诡异的副本绝境中,这份来自活人的、坚实的触感,竟让她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依赖感。
“接下来怎么办?”她轻声问,没有立刻推开他。
霍宴叙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向井壁,那里似乎有一些模糊的刻痕。“这口井,恐怕不是普通的枯井。我们好像……歪打正着了。”
他松开她,摸索着井壁。“看来,不用去找东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