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秘境，中枢。
那片被无尽归墟死气所笼罩的黑暗空间里，如同山岳般巨大的玄龟静静蛰伏。
它那双本该死寂冰冷的眼眸，突然微微亮了一下。
一种无形的、超越了空间距离的感应，让“他”的意志瞬间扫过了整个昆仑山脉。
“嗯？”
一个属于混沦的、带着几分意外的沙哑声音，从玄龟口中缓缓响起，震得周围的虚空嗡嗡作响。
“除了‘容器’手中的三把钥匙……”
“竟然还有两把也进来了。”
“是……那只乌鸦吗？”
“他竟然真的敢来。”
玄龟的意志如同无形的丝线，瞬间穿透了层层岩壁，连接到了正在某个秘境入口处等待“猎物”上钩的镜与梦魇的脑海之中。
【目标出现。】
【位置：外围山脉，‘惊蛰’谷。】
【除了苏明月之外，另一个‘变数’已入局。】
【不惜一切代价，夺回他手中的钥匙。或者……】
【……将他彻底清除。】
……
惊蛰谷。
这是一片常年被狂风笼罩、怪石嶙峋的险地。
风在这里仿佛变成了有形的刀刃，将两侧的山壁切割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发出凄厉的呜咽声。
两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凭空出现，拦在了山谷的必经之路上。
“哼，还真敢来啊。”
“一个被主亲手抛弃的‘失败品’，竟然还有胆子回到这个地方来送死。”
她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蜃童和白泽那两个废物，竟然会栽在他的手里，简直就是我们‘分身’的耻辱！”
她显然对玄充满了源于“正统”对“异端”的、根深蒂固的优越感。
“不要轻敌。”
镜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
此时，她正在飞速分析着蜃童冒死传回来的那些零碎情报，镜片上无数数据流瀑布般滑过。
“目标‘玄’，确认是失踪的‘零号’乌鸦。”
“实力评估：极度危险。他融合了某种我们资料库中不存在的未知力量，疑似……与他手里的一柄钥匙有关。”
“战斗记录：正面轻松击溃了燃烧本源的白泽，并且在神识层面反噬了蜃童。”
“结论……”
镜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名为“凝重”的情绪。
“他对我们，可能存在着完美的‘属性克制’。”
“克制？”梦魇闻言嗤笑一声，“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不过是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失败品而已！
就算他得到了一点不属于他的力量，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
“我的数据从不出错。”镜淡淡地回应道，“强行战斗，根据我的推演，我们获胜的几率不超过四成。即便侥幸获胜，也必然会付出惨重的代价，甚至可能会影响到主抓捕‘容器’的核心计划。”
“那你说怎么办？！”梦魇有些不耐烦了，手中的黑色镰刀嗡嗡作响，
“主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难道我们两个就在这里看着他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吗？！”
镜沉默了片刻。
“先尝试接触。”
她最终给出了自己的方案，虽然这个方案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
“如果他愿意主动交出钥匙，我们可以暂时放他一马。”
“如果他不配合……”
镜那副金丝眼镜的镜片之上，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
“……那就倾尽全力，将他彻底抹杀！”
……
另一边。
玄正领着苏小冉，不紧不慢地走在一条崎岖的山路之上。
他没有像苏明月等人一样急，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紧迫感。
他更像是一个毫无目的的旅人，漫步在这片充满了危机的秘境之中。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植物，那双总是充满了冰冷与嘲弄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他在思考。
或者说，是在挣扎。
从白泽的记忆中窥探到“主”的冰山一角之后，一个他一直以来都在刻意回避的问题，再次浮现在了他的心头——
【我到底在做什么？】
向主复仇？
他自嘲地在心底笑了笑。
拿什么去复仇？
仅仅是一道残留在别人记忆中的意志投影，就差点让他的神魂当场崩溃。
如果本尊？
那不是复仇。那是送死。
证明自己不是“失败品”？
这个念头在亲眼见识过那种足以碾压一切的、更高维度的力量之后，也变得无比可笑。
他就像是一个拼尽全力想要向国王证明自己武艺高强的骑士，结果却发现，那个国王随手一指就能让整个世界灰飞烟灭。
在那种绝对的力量面前，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不甘，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他缓缓停下了脚步。
转过头，看向身后那个正蹲在地上，好奇地研究着一株会发光的蘑菇的……“拖油瓶”。
“玄，你看！这个蘑菇好好玩！一碰它，它就亮了！”
苏小冉献宝似的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比那蘑菇还要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纯粹、干净，不带一丝杂质。
似乎察觉到了玄目光中的异样，苏小冉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指尖还沾着一点荧光粉末：“玄？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她本能地站起身想要走过来，像往常一样给他把脉。
玄看着她那双没有任何防备的眼睛。
这一路走来，这双眼睛里装过恐惧，装过担忧，唯独没有装过对他的“利用”。
在那个冰冷的、只讲究价值和任务的“组织”里，他是编号0，是工具，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废品。
但在苏小冉的眼里，他是玄，是会受伤、会痛、需要被照顾的人。
【我这一生，都在为了向那个根本不在乎我的‘主’证明自己。】
【却差点弄丢了，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我的‘笨蛋’。】
【如果……】
【如果没有我，她本该在青城山上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只知道采药和炼丹的小道姑吧？】
【是我将她强行拖入了这一场充满了死亡与背叛的、血腥的漩涡之中。】
【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可笑的执念。】
【值得吗？】
他不知道。
也……不想再知道了。
他累了。
也厌倦了。
他不想再参与到这场注定会失败的神与神的“游戏”之中了。
他只想带着这个唯一的、会对着他傻笑的蠢货，找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生活或许也不错！
【对。】
【就这么办。】
当这个念头在他心中彻底成型的那一刻。
玄感觉自己那颗一直被仇恨与不甘所填满的心，前所未有地轻松了下来。
像是卸下了背负千年的枷锁。
也就在这时。
两道他无比熟悉的气息出现在了前方，拦住了他的去路。
是镜和梦魇。
“呦，这不是我们那只失踪了许久的前辈吗？”
梦魇第一个便开了口，声音充满了尖酸的挑衅，“怎么？外面的世界不好混，所以又夹着尾巴跑回来了？”
镜则没有说话。
她只是站在那里，周身灵力涌动，那副金丝眼镜之后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冷静地分析着玄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随时准备发动最致命的一击。
然而。
面对两人的围堵，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甚至连一丝见到“仇人”的愤怒都没有。
他甚至都懒得跟她们多说一句废话。
他只是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光芒一闪。
那两把钥匙就那么轻飘飘地悬浮在他的掌心之上。
梦魇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镜的瞳孔也猛地一缩！
她们都做好了迎接一场惊天血战的准备！
然而！
下一秒，玄做出了一个让她们大脑都当场宕机的动作。
他手腕一抖。
竟是将那两把足以改变整个战局走向的钥匙，如同扔两块烫手的垃圾一般，毫不在意地直接扔向了镜！
“接着。”
镜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了那两把还在微微震颤的钥匙。
冰冷、沉重。
这是她们的任务目标，此刻却轻而易举地落在手中。
这太容易了。
容易得让多疑的镜感到一种莫名的荒谬和恐惧。
“你……什么意思？”镜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这是陷阱？”
玄背对着她们，摆了摆手，就像是在驱赶两只聒噪的苍蝇。
“这盘棋，我不下了。”
他的声音很轻，随着山风飘散，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
说完，他一把拉起还在发呆的苏小冉的手。
“走了。”
“啊？去哪啊？不找秘境了吗？”苏小冉还没反应过来，手里还捏着那株发光的蘑菇。
“不找了。带你去吃火锅。”
玄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温度。
“真的？！”苏小冉的眼睛瞬间亮了，比手里的蘑菇还亮，“我要吃特辣的！还要加两份毛肚！不对，三份！”
“……随你。只要你吃得下。”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山谷的尽头。
只留下镜和梦魇，手握着两把滚烫的“山芋”，站在凛冽的寒风中。
不知为何，明明完成了任务，镜却感觉手里的钥匙，从未像此刻这般……毫无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