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延朋一愣,见她盯着自己的手看,手指不自觉弹动:“不会,我自幼不喜文武,更爱些黄白之物。”
温清宁“哦”了一声随口说道:“见二公子手上有茧子,还道您高手。”说着,眼角余光瞥见左蓄朋将手收进袍袖里的动作,若有所思。
左延朋看了眼自己的手掌,收回手状似不经意地解释道:“我虽喜好黄白之物,但生性鲁钝,算个账也要借用珠盘,久而久之就磨出了茧子。”
温清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左延朋说道:“这里就是长兄的院子。”
温清宁环视四周,院子里挂满缟素灵幡,仆从则穿麻戴孝站在院子里。
视线穿过正屋大开的房门,落在停放尸体的棺床上,面色微变。
“这味道……”韩君正忍不住抬手掩住口鼻。
旁边的左康、左蓄朋、左延朋与他动作一致。
与建了冰室尸身保存完好的施子春不同,左归朋的尸身肿胀腐烂,出现难闻的味道。
“没有用冰块保存?”温清宁眉心皱起一道竖痕。
左延朋挥手让仆从退下,又看了眼脸色难看,几乎快被熏晕的左蓄朋,拍拍他的肩膀放他离开。
得了解脱的左蓄朋头也不回地窜了出去。
左康默默投去一瞥羡慕的眼神,捂压口鼻的手又加了些力道。
左延朋长叹一声:“府里又不是用不起冰,还是在根本不缺冰的冬日,怎么会不用冰块保存?实不相瞒,我们把长兄接回家后便生了怪事。”
温清宁目光平静得望着左延朋,适时接话:“什么怪事?”
她的表情太过淡定,以至于让左延朋有一种自己在故弄玄虚的感觉。
他噎了一下,用正常的语调说道:“冰存不住。前一夜才上的冰块,第二日一定会化成水。”
“这个时节,一个晚上就化成水?”韩君正有些难以置信,“不能吧?”
“是真的!”左康说道,“一开始以为是守夜的下人怕冷偷偷燃了炭火取暖,后来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好好的一大块冰,要不了多久就化了!”
想起那场景,左康后脖颈一凉,打了个哆嗦。
左延朋苦笑道:“其实这也是我们没有为长兄做净身的原因之一。长兄去的本就诡异,偏长兄平日做事比较随心,要是再传出些别的风声,府上真是一点体面都没了。”
温清宁若有所思:“还有别的怪事吗?”
左延朋怔了一下,摇摇头:“没了,就这一桩便让府里寝食难安。”
“那我就开始验尸了。”温清宁一面说着一面取出手衣,覆上口鼻。
韩君正和发财见状连忙用帕子捂住半张脸,跟了进去。
左延朋没想到温清宁一点都不好奇,望着她忙碌的身影眯了眯眼。
温清宁从锦袋中取出两粒避秽丸递给二人,嘱咐他们含在口中,转头看到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左延朋,便又取了一粒避秽丸递给他,又取出苍术燃上。
韩君正好奇地看着这一幕,蓦地想起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温清宁用这些仵作验尸的常用之物。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次的尸身也太臭了。
留在门外的左康脚抬起又落下,纠结好一会儿决定还是不进去添乱了,反正二公子也在里面。
左归朋的尸身腐烂的比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按照以往经验,这个时节的尸身就算是曝尸荒野不做任何保护都不会腐烂到这种地步。
太奇怪了。
温清宁俯身勘验,忽觉眼前一亮,扭头看去却是左延朋举着一盏烛灯凑到身边。
“天色渐晚,屋中昏暗,添上一盏灯方便郡君看得更清楚些。”
左延朋眼神坦荡,对上温清宁审视的目光也没有任何躲闪。
“多谢。”
温清宁淡淡地道了声谢,重新低头勘验。
左延朋化身为最合格敬业的侍灯奴,亦步亦趋地跟在女子身边,务必让手中的烛光照亮每一个女子勘验的地方。
时间一点点过去,宵禁的鼓声响起又消失,温清宁才终于结束这一次漫长地勘验。
左延朋见她结束,立即吩咐下人为三人准备热水、饭食,礼待有加。
常侍府的婢女服侍三人洗漱,跟着引了他们往前院花厅去用膳。
温清宁到了地方,便见散骑常侍左之庭已经等在那里,旁边站着表情阴郁的左蓄朋和看不出喜怒的左延朋。
视线在父子三人之间打了个转,才要见礼,就被左之庭摆手打断。
他一边请三人入座,一边问道:“劳郡君为我儿验尸,不知可有所得?”
对上他憔悴又期待的表情,温清宁沉吟片刻,点点头:“有一点收获。”
“和杀害施子春的可是同一人?”左之庭急忙追问。
“不是。”温清宁沉声道,“虽然不晓得凶手的身份,但可以确定他是个新手,左大公子可与什么人结过仇怨?”
话音才落,就听到一声嗤笑,左蓄朋语带嘲讽:“郡君这话问错了,你该问他没和什么结过怨。”
“放肆!”左之庭怒声斥责,“你长兄如何轮不到你来评价!不敬嫡长,滚去书房罚跪。”
“父亲真是连实话都不让人说了!”左蓄朋说完,怒气冲冲走了出去。
花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左延朋看了眼温清宁三人,跟着对左之庭劝道:“父亲辛苦一日,不若先回去休息,您在这郡君她们都有些拘谨。”
左之庭叹了口气:“三郎实在不像话,你该好好管管他。”
又看向温清宁:“我那长子虽然有些顽劣,但也没到与人结下生死大仇的地步。郡君别听那孽子胡说。”
温清宁弯了弯嘴角:“常侍说的是。”
左之庭又客套了两句,方才离开。
他一走,韩君正长长地舒了口气,下意识说道:“早就听说常侍极为溺爱长子,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说完惊觉不太合适,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左延朋垂眸说道:“长兄为嫡为长,本就该得此爱重,而且就像父亲所言,长兄只是有些顽劣罢了。”
温清宁秀眉轻扬,定定地瞧了他好一会儿才出声问道:“那么二公子方便和我们说说都有哪些顽劣之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