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侯府都差人来送信儿!连庚帖都送到我公爹手里了。”
牛氏走近到她身前,笑眯了眼睛,“要不说是侯府呢,这做事就是妥帖。人家虽然因为你命硬退亲,可也替你考虑以后,不仅给了赔偿,还嘱咐我公爹你替再好好寻一门的亲事,要和你现在身份匹配的。”
最后一句话被她拐着音调,提高音量说出来。
温清宁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忽然弯了弯唇角:“是侯府大夫人送信告知你们,她退了我的亲?还让你们帮我再相看人家?”
“对呀,这事虽然丢人,但你瞒不住的。”牛氏说道,“公爹把你的亲事交给大嫂和我了,要我们年前把人定下来,过完年就送你出嫁,毕竟你也到年纪了,再拖下去可是要受罚的。你爹娘都去了,你现在可归我公爹、婆母管,可不能再连累了我们。”
“再?”温清宁挑眉,突然生出几分兴趣,“照你这意思,我被退婚这事还连累了族里?”
“不然呢?”牛氏耸肩翻了个白眼,“十三娘都到下庚帖这一步了,那户人家一听你个做姐姐的被退了亲,还是定了好几年的亲,能心里不犯嘀咕?这一犯嘀咕可不就坏事了。不光十三娘,还有你们大姐,你怕是不知道吧,她要被休了呢!”说话间面上尽是幸灾乐祸。
牛氏口中的大姐是这一辈的长房长女温宜宁,她比温清宁大上十来岁,十五岁那年嫁入梁县陶家。
陶家祖上科举入仕,曾累迁至中书侍郎。后面虽然败落,却也有算是吃喝不愁,金银不缺、世代书香之家。
所以,温宜宁算是高嫁。
温宜宁成婚十五载,生一女名叫陶安仪,长得娇媚可爱。只是去年外出春游时,莫名其妙失了踪迹。
当时温氏一族调了大半轻壮去帮忙寻找,找了月余,一无所获。
这事温清宁一直觉得奇怪,陶安仪失踪时已有十三岁,外出春游身边不仅有同族姐妹相伴,更有仆妇随侍,护卫同行,怎么就能把人丢了,还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温清宁当时曾向温族长私下提议,在外查找,不如盯着陶家,后宅脏事多,诸事都有可能。
然而这话才起,她就被温族长厉声训斥,直言她挑拨两家关系,更不许她插手,免得坏了两族交情。
温族长态度分明,又是在梁县,温清宁纵使心中忧虑,也不好再多掺和,说到底她当时也不过是一个仰人鼻息的孤女罢了。
时隔一年半,陶家突然要休妻,寻的借口竟然是她被退亲,这么荒唐牵强的理由怎么好意思拿出来用?
温清宁心中一动,盯着牛氏瞧了良久,直到把人看的眼神躲闪,突然扬声吩咐:“竽瑟、发财你二人留下看家,平安随我去族长家。”
“是!”
平安早就听得窝火,这会儿得了吩咐,以为温清宁要带他打上门去,当即一撸袖子跟了上去,经过牛氏身边时还重重地喷了个鼻音, “哼!”以此来表示自己的不屑。
牛氏一愣,看一眼二人离去的背影,又转头瞧了一瞧留在院子里怒视自己的两人,掉头就追:“九娘,你才回来不在家收拾东西歇歇,去寻我公爹干什么!”
“自然是有事,顺便再问问他配合着安陆侯府的大夫人不遗余力的毁我名声打的是什么主意?”温清宁躲开她伸向自己的手,“十三娘亲事没结成怨到我身上,连大姐家的事都要往我身上推,是不是想着我把名声彻底弄臭了,好拿捏着我嫁到你们想嫁的人家去!”
牛氏吓了一跳。
她没想到会被温清宁看出来,更没想到温清宁在看出来后敢直接找上门去。
一个孤女,还是被退了亲的孤女,她怎么敢!
牛氏素来不喜温清宁,不喜她阿耶是高官,自己阿耶只是个录事,而这份不喜在得知温清宁以后会嫁入侯府做长孙媳妇时彻底变成了嫉妒厌恶。
往日里她只敢仗着隔房嫂子的身份,打着教导的名说些酸话,暗暗发泄着自己的嫉妒。
可现在她被退亲了!亲事捏在自家手上!
牛氏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阴暗,日日盯着进村的路,所以温清宁的马车前脚到家,她后脚就上门嘲讽。
在她的设想中,以往厉害硬气的小娘子就该低头垂泪,就该慌乱无措,就该对自己伏低做小。
然而现实却是,没了亲事的温清宁竟然还是那么硬气!
她木呆呆地留在原地,望着越走越远的人,心里一咯噔,突然反应过来,温清宁要是闹大了,那她选的那户人家还能成吗?
要是不成,她可是收了人家银钱的。
牛氏再不敢耽搁,小跑着往家赶……
留在院子里的竽瑟表情复杂的看着敞开的大门,感慨道:“还以为郡君过得会好些,原来也这么苦吗?”
自己种菜,自己养活自己,还要面对不友善的亲族。
“温公清廉,并未给郡君留下家业仆从。”发财说道,“郡君孤身在长安时,住的是延祚坊的客栈,当时要靠验尸攒回程的路资。”
“俸料呢?”竽瑟有些难以相信。
“听说,凡是温公做过官的地方,都有温公祠或者长明灯。”
发财简单解释了一句,跟着提醒道,“竽瑟姐,侯爷让你来,一则是因为郡君身体弱,需要一个懂医术的婢女在身旁照顾,二则也是念在你曾出身郑国公府。咱们做下人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成,别的都听主子的安排。
“而且我觉得郡君做主母很好,侯爷喜欢,咱们做下人的就该敬着。主子和善,可咱们也不能忘了自己身份不是?”
竽瑟面色一白,明白发财是在提点自己。
张了张嘴,又实在无话可说,只能闭上。
那边,平安兴冲冲地跟在温清宁身边,小声请示:“郡君,进去后是先礼后兵,还是直接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