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避让!”
大理寺胥役的喊声从延祚坊坊门,一路传到两相和客栈,惊得一众住客纷纷探头观望,待看到领头之人穿着深绯色的官袍,身后跟着两列胥役,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连忙又缩回房里。
丁掌柜脸色大变,勉强挂起笑容,迎上前,不等开口,就被一把推开。
“大理寺办案,尔敢阻拦!”胥役恶声恶气地呵斥道。
伙计跑上去扶人:“你们凭什……”
丁掌柜一把捂住伙计的嘴,朝胥役陪着笑脸:“是我没站对地方。”
胥役不屑地瞥了两人一眼,扭头看向周宗裕,行礼请示:“副卿,可要搜查拿人?”
周宗裕环视一圈,视线扫到平安稍稍一滞,斜嘴一笑,抬手指向温清宁:“抓人。”
“喏!”胥吏立即围了上去。
平安连忙挡在温清宁身前:“风林侯世子,为何要抓温小娘子?”
周宗裕“哼”笑一声,目光越过平安,放肆地打量着面无表情的女子,对上那双平静明亮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眸,微微一怔,下意识看向别处,回过神来,怒气顿生,自己有什么可心虚的!
他清清嗓子:“温氏涉嫌杀人,本官奉命抓拿。”猛地提高声音,“所有阻拦者,视为同谋,凡阻挠者,视同妨碍公务,死、伤、不、论。”说完神情挑衅又不屑地看向平安。
他收拾不了沈钧行,还收拾不了他的长随?一介下仆而已,妨碍公务死了都是活该。
温清宁察觉他隐藏的恶意,提手压下挡在自己身前的胳膊,又朝想要出去报信的丁掌柜摇摇头。
周宗裕是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来拿人,不是风林侯世子,是公事不是私怨,他们没理由也不能阻拦。
而且看他这架势,不跟他走必然会牵连旁人,没必要。
“我随少卿离开,配合调查。”
周宗裕望着朝自己一步步走来的女子,没有从她的看到自己想要的恐惧哀求,反倒从那双毫无波动的眼眸中倒映出自己的嚣张。
“哼!不知羞耻,水性杨花。”
温清宁身形停住,侧头看过去:“有人骂我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也有人骂我揣奸把猾、刁钻古怪,倒是头次听人说我不知羞耻,水性杨花,换个听法,未尝不是对民女容颜的称赞,多谢。”
眼角余光瞥见平安递来的大氅,她接过披上,对周宗裕弯了弯唇角,“少卿身份在那摆着,民女没能耐和您争辩,暂且认下。”
“牙尖嘴利,到大理寺有你苦头吃。”周宗裕冷脸怒道,“押走!”
周宗裕领头,众胥吏把温清宁围在中间,朝客栈外走去。
一出两相和的大门,大吃一惊。
只见外面乌泱泱地围了一堆人,把整个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胥吏见状抽刀护卫到周宗裕身边,神色警惕。
周宗裕夺过胥吏手上的刀刃,抬臂朝空中虚挥一刀:“干什么干什么!造反啊!让开,想去大理寺吃牢饭不成!”
坊正赶忙赔笑:“冬天没事干,听到动静,就都出来瞅瞅热闹。”转身朝延祚坊众人嚷嚷,“散了都散了!没事干回去收拾屋子去!一个个好事的!”
温清宁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无声点头道谢。
人群缓缓退去,周宗裕一边往外走,一边骂道:“一帮子刁民!早晚把他们都流放到苦寒烟瘴之地去。”
温清宁敛了笑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宗裕,默默分析他的性格。
和表弟沈沐怀不同,周宗裕是风林侯嫡长子,其父风林侯周应武更是早早定下他继承人的身份。
而他自己年纪轻轻成为大理寺少卿,别管其中有多大的水分,官职在那摆着。
出身好,家中受宠,还有权势,这些都让他极为自信,甚至自傲到自负。
联想到他看武安侯不顺眼,抛开沈沐怀的原因,其中只怕还有被压一头的不服气。
加之刚才他在客栈中的表现,心中定下评价:自负、急躁、争强好胜,同时又有些欺软怕硬。
温清宁一边走一边思索:自己今日从两相和到京兆府廨,虽然是一个人,但中间却接触过不少人。
客栈的丁掌柜和伙计,出了客栈在延祚坊内遇到带着大家扫雪的坊正,从延祚坊到京兆府廨又碰到了庄大柱等人,这些人都是自己人证。
而从府廨回到客栈,全程都有平安陪着,就连出现在客栈的沈沐怀,也能算作证人。
这些人可以证明自己今天没有动手杀人的时间。
可偏偏周宗裕一开口就咬定自己涉嫌杀人,那她是不是可以猜测,有什么线索把自己和石有章的死联系在一起。
物?
温清宁轻轻摇头,她可以确定,自己昨日连石有章的衣角都没有碰一下。
人?
有可能,二人一起去了悲田养病坊。
可是按照常理,周宗裕应该传唤自己到大理寺问话,而不是开口就将自己定为嫌犯,直接捉拿下狱。
那么会是谁在引导他?
温清宁抬头向北远望,沈钧行昨日才把《民情考》交上去,自己就成了杀人嫌犯,死的还是才碰面的石有章,这会不会有些太过凑巧了些。
她揉了揉额角,打住发散的思绪,重新回忆与石有章碰面的场景……
不远处,被母亲胡氏催撵出来的黄岫正好撞见。
看到温清宁明显一副犯事被抓的模样,她眼底闪过一丝暗芒,思忖许久,放弃去京兆府廨寻找沈钧行的打算,转头朝安陆侯府走去。
他们家现在没路子打探消息,不代表别人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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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相和客栈,周宗裕前脚把人带走,平安后脚就从另一个方向朝皇城的方向的跑。
延祚坊的人则一窝蜂涌进两相和向丁掌柜打听情况。
另一边,一手举着一根糖葫芦的螺奴呆愣愣地望瞧着走在胥役中间的温清宁,低呼一声,拔腿往家跑。
温清宁循声转头,看到小婢惊慌失措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