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将装好的袖箭轻轻搁在檀木案几上,指尖在袖箭的花纹上打着转。
云锦若被她的目光看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明日就要启程前往苍楚,就不打算与我说些什么?”
“说什么?”
云锦若手中描眉的动作微微一顿,黛粉在宣纸上洇开一小片青灰。
苏韵轻轻点了点那袖箭,“上次的三枚袖箭,有一支咱们的长公主可是心软了呢。”
“心软?”云锦若搁下黛笔,她知道苏韵猜到了——那枚未淬毒的袖箭,与“无期公子”有关。
但是她并不想解释太多,或者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为何当初在鹤洲,只剩那最后一箭却偏了三分?为何在那种关头收了杀意?
“璟泽说我幼时见过他。”
苏韵不置可否,“他倒是放心让你去苍楚涉险,有什么事不能直说?!”
“那不重要。”
云锦若忽然挽起左袖。皓腕如雪,红玉镯上方却缠绕着诡异的红黑丝线,如同毒蛛吐出的丝,几乎爬满整个腕部。
“你——”
苏韵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发颤。
“什么时候的事?谁下的毒?”
她声音陡然转冷,眼底泛起寒芒,“与苍楚有关?那你这次岂不是羊入虎口?”
云锦若打断了苏韵要继续的话语,示意她冷静下来。
她抽回手,衣袖垂落,重新掩住那触目惊心的痕迹。
她将许多未曾过的话娓娓道来,包括之前出巡遇见扶珏以无期公子的身份示人时,她察觉到他身边有人在暗中窥视着她。
约莫是从瑞春堂那场大火开始,那双眼睛便如影随形,却又总是在她追寻时消失无踪。
“会不会是洛辞笙?”
苏韵蹙眉,她知道洛辞笙是跟在扶珏身边许久。
云锦若摇了摇头,“不是。”她说的毫不犹豫,“这才是我决定前往苍楚的原因。”
她抬眸,清澈幽黑的眼眸如同淬了寒星,“至于羊入虎口……”
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可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苏韵静默片刻,忽然将袖箭推到她面前:“我同你一起去。”
“不行。”云锦若摇头,“公主府需要有人坐镇,黛青和黛汐我会都带着,若是我们都走了,那——”
“还有我。”
二人闻声齐齐朝外望去,珠帘忽被挑起,云轻杳缓步走进来,发上珠钗轻晃。
她扬起一抹笑容,“我帮皇姐守着这边的消息,两位姐姐一同去,轻杳也放心。”
三人相视良久,云锦若终是点头:“好。”
不过在出发之前她还要去一个地方。
顺昌王府。
云烜正转着拇指上的犀角扳指。这位战功赫赫的王爷眯着眼,打量着眼前难掩风华的侄女。
他虎须微颤,清了清嗓子出声道:“说吧,憋着什么坏主意?”
“皇叔说笑了。”云锦若执起青瓷杯,茶汤映着她精致如画的眉眼,“侄女只是来话别。”
云烜冷哼一声,他回来这么久了,也不见这个侄女儿正经的上门来拜访,如今说这些鬼话骗谁呢。
“本王好的很,你堂姐他们不在,赶紧走人。”
赶人之意简直不要太明白。
谁知云锦若非但没有告辞之意,反而还悠哉悠哉的品着茶。
“我不寻堂姐。”
云烜虎目圆睁,额角青筋直跳。他总算明白皇兄为何总说这丫头气死人不偿命。
也不知道自家皇兄平日里怎么忍得住这小妮子的,换作是他,恨不得一巴掌拍飞出去。
“明日你就要启程出使苍楚,眼下礼部工部众官员正忙人仰马翻,你倒是清闲。”
“有丞相操持,侄女自然清闲。”云锦若眉眼弯弯,语气轻快地毫无压力。
云烜:……
再这样下去,他能被气死。
云锦若瞧着,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开口可能真的会被扔出去,便决定不再拐弯抹角。
“我想要皇叔手中的私兵。”
“啪!”云烜猛地站起,案几上的兵书都被震落在地。
“你再说一遍?!”
果真脾气跟她父皇一样大。
云锦若笑容清浅,又重复了一遍,“借皇叔手中的禁卫一用。”
她唇角含笑,眸光却清冽如霜,与方才判若两人。
云烜面色几经变幻,最终化为凝重:“你的御影卫个个是以一当十的好手,要本王的杂牌军作甚?”
“御影卫虽精,却不及皇叔兵多。”云锦若指尖轻叩案几,“您麾下私兵,拢共该有千余人吧?”
近千人,足以成为一支披靡的军队了。
云烜扶手上的指节瞬间泛白。一个王爷,手下千人私兵,意味着什么,二人均心知肚明。
云烜此时心中竟不自觉的浮现出一丝颤意。
“皇叔,我就借个百来人,事成之后原数还你。”
“事成?”云烜冷笑,神情狠厉,“怕不是要本王给你陪葬!”
“皇叔多虑了,侄女保证,您担心的事,绝不会发生。”在顺昌王阴沉的目光下,默默的补上了一句,“若是陪葬,皇叔不借不也照样能自己给自己陪葬?”
云烜瞳孔骤缩,告诉自己要冷静。他深吸一口气,粗声问:“你到底要拿来做什么?”
保证?她拿什么保证?最后要命的又不是她。
此时此刻,云烜心中将眼前的丫头片子骂了个底朝天。
他想到身死在南狄的北玄太子,坊间有不少传闻,其中便有说是嘉宁长公主的手段。
他知道这丫头向来有主意,从云岫那爽朗还有一些回避的言语中,也大概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只不过此次她是为两国书院之事前往苍楚,要人手做什么?
杀了苍楚的太子?
云锦若被他的眼神看的莫名其妙。
“待的怪久的。”云锦若忽而起身,理了理裙裾,“丞相该在王府外等急了。”
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云烜是骑虎难下了,可这虎又杀不得。
“行,就借你一百人。”
云烜脸色铁青,却知已无转圜余地。他大步走向里间,取出一枚玄铁令牌重重拍在案上:“带着它,还有门外面那个,滚!”
“多谢皇叔。”云锦若执礼如仪,“改日必当厚报。”
见着那道欢快的背影离去,云烜捂着闷痛的胸口跌坐椅中。
厚报?他可是拿命在跟这个祖宗玩,别成报复他就谢天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