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彻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拒绝。
他的职责是寸步不离地保护观潮,无论她在哪里,他都必须守在她身边。
可扈况时的语气太过理直气壮,仿佛他就是观潮身边最亲近的人,有资格决定谁能留在她身边,而自己只是一个多余的外人。
一股莫名的酸涩涌上心头,他不明白,为什么扈况时可以如此理所当然地靠近观潮,可以与她笑谈风生,为什么公主对他也这般信任,而自己却只能远远看着,连多说一句话都不敢。
但他终究没有反驳,只是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而平稳:“是。”
他恭敬地退到府门外,立在门框旁,目光却紧紧盯着府内的方向,一刻也不敢放松。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只当是担心观潮的安全,却不知这份担忧中,早已掺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扈况时引着观潮穿过施工的庭院,空气中弥漫着木材与泥土的气息。
工匠们见了他们,都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敬地行礼,扈况时笑着摆了摆手,让他们继续干活,不要拘束。
两人来到后院的新址,这里的主体建筑已基本完工,正厅的屋顶已经盖好,雕梁画栋,飞檐翘角,既保留了江南园林的雅致,又融入了北方建筑的大气。
扈况时引着观潮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向她介绍扩建的情况,眼中满是憧憬:“阿潮,你看,这边要建一个花园,我让人在中间挖了个小池塘,以后种上你最喜欢的莲花和兰花,夏天的时候,咱们可以在池塘边的凉亭里喝茶、赏荷;那边是书房,我特意让工匠做了挑高的穹顶,还在墙上开了几扇大窗户,采光特别好,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在这里看书、下棋,讨论政务;还有那边,我建了一个练武场,铺了青石,你想练剑了,随时都可以来,我还可以陪你对练。”
他指着那些尚未完工的建筑,说得兴致勃勃,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景象:“等我下月回江南接父亲和家人来京,咱们就能在这里赏荷下棋了。我母亲还说,等她来了,要亲自给你做江南的点心,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吃他做的桂花糕吗?”
观潮认真地听着,心中满是暖意。
扈况时总是这样,无论做什么,都会想着她的喜好,会把她的习惯记在心里,会为他们的未来规划好一切。
她走到书房的窗户边,看着窗外的空地,沉吟了片刻,说道:“你这布局倒是精巧,只是这池塘的位置,或许可以再往南移三尺。”
她指着书房窗外的位置,解释道:“那样既能避开西侧的风口,冬天的时候不会太冷,又能让晨光正好照在池面上,早上起来看书的时候,抬头就能看到阳光洒在荷叶上的样子,景致会更胜一筹。”
扈况时眼睛一亮,连忙让人取来图纸,按照观潮的建议在图纸上标记修改,口中赞道:“还是你心思细腻,我只想着种荷好看,倒忘了采光通风的细节。你说的对,就按你说的改,往南移三尺。”
他收起图纸,又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对了,我上次去江南,发现那边的丝绸织法有了新改进,织出来的锦缎比咱们盛京的更轻薄透气,还带着暗纹,特别适合夏天穿。我已经让人订了几匹,回头送些样品来给你看看,喜欢的话,让府里的裁缝给你做几身夏装。”
两人走到花园的凉亭中坐下,仆役很快端上了茶水和点心。
茶水是今年新采的雨前龙井,清香四溢;点心有桂花糕、杏仁酥,都是观潮喜欢吃的。
扈况时看着观潮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吹热气,眼神温柔:“等扈家搬来盛京,我就不用再常年在外奔波了。”
他顿了顿,语气褪去了平日的轻快,添了几分格外的认真与炽热,目光灼灼地望着观潮,“到时候,我可以时常陪你出门,陪你去京郊看农田,陪你去街上体察民情,陪你去惠民堂看望病患,再也不会像去年那样,我去江南经商,你在京城处理政务,隔着千山万水,想见你一面都难如登天。”
观潮心中微动,端着茶碗的手顿了顿。她垂眸看着碗中漂浮的茶叶,思绪悄然飘远。
她曾经确实满心忧虑,扈家根基深植江南,世代经营的产业、积累的人脉都在那里,如今要举家迁到盛京,无疑要放弃不少既得利益,还要主动接受朝廷的监管约束。
扈况时的父亲扈随会不会同意这般取舍?族中那些倚仗江南产业生存的族人,又会不会生出诸多意见?
这些问题,曾在无数个深夜萦绕在她心头,让她辗转难眠。
她甚至有些担心,他们之间那份纯粹无瑕的情谊,会在家族利益的权衡、朝堂纷争的裹挟中,渐渐变了味道。
可上次见面时,扈况时却坦然告知,他早已与父亲深入商议,父子二人达成共识,愿意全力支持盛元帝的新政。
更让她意外的是,扈随还主动提出,愿意协助朝廷打理江南遗留的产业,帮那些一同迁走的世家妥善处理土地纠纷,尽力稳定地方秩序,为新政推行扫清阻碍。
此刻,听着他这般情真意切的话语,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真挚光芒,那光芒里满是期盼与坚定,她心中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愈发确定自己先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那就好。” 观潮缓缓抬眸,唇角勾起一抹释然的浅笑,眼中盛满了温柔的暖意,“我还一直担心你们迁来京城会水土不服,担心家人们不习惯北方干燥的气候,毕竟江南水汽氤氲、四季温润,与北方的风寒凛冽、风俗迥异,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有你在,哪里都是家。”扈况时几乎是脱口而出,话音落下的瞬间,才意识到这话里藏着的暧昧,脸颊倏地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耳根也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