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被盛元帝派到观潮身边,流彻便时刻恪守着旨意,既要寸步不离地保护她的安全,也要暗中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每日向盛元帝汇报她的行踪与接触的人。
流彻的话不多,平日里总是沉默寡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影子,无论观潮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只是恭敬地应一声“是”,从不多问。
可只有流彻自己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他的心境正在悄然改变。
这些日子,他跟着观潮走遍了盛京的大街小巷,看她顶着烈日站在田埂上,手把手教农民使用新农具,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裙,她却毫不在意;看她在惠民堂里,握着病患的手轻声安抚,耐心听他们诉说苦楚,眼里满是心疼;看她深夜在球玉宫的书房里,就着烛火批改政务文书,有时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笔。
一种陌生的情愫,正在他心中悄悄滋生。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只知道每次看到观潮的身影,他的心跳就会莫名加快;每次看到她为百姓奔走忙碌,他就会生出莫名的敬佩;每次有陌生男子靠近她,他就会感到莫名的警惕。
有一次,一个商贩不小心撞到了观潮,流彻几乎是本能地挡在她身前,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直到确认商贩没有恶意,才缓缓松开手。
他木讷而迟钝,只当这是对主人的忠诚和敬重,却不知道,这份“忠诚”里,早已掺杂了超越侍卫与主子的情感。
马车没有驶向球玉宫,而是拐进了一条僻静的街巷。
这条街巷两侧种着高大的槐树,枝叶繁茂,将整条街都遮得阴凉。
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座宅院门前,门楣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扈府”两个字,字体苍劲有力。
扈府原本并不算大,只因扈家父子常年在外经商——扈随忙着打理江南的产业,扈况时则四处奔走,开拓商路——在盛京只是偶尔落脚,所以府邸规模不大,只有三进院落,府中平日里只有几个老仆打理。
但如今,府邸外围圈起了大片土地,数十名工匠正在忙碌着,有的在夯土筑基,有的在锯木雕花,敲敲打打的声音此起彼伏,锯木头的 “沙沙” 声、钉钉子的 “砰砰” 声、工匠们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显然正在进行一场大刀阔斧的改造。
这并非扈家私自决定,而是盛元帝推行“迁富户、移世家”新政后的必然结果。
自元玉六年清明祭祀后,盛元帝便下旨,让天下各州的富户与世家子弟分批迁到京城附近定居,由朝廷分配土地与商铺,既削弱他们在地方的势力,又能带动京畿地区的发展。
扈家作为江南第一富商,资产丰厚,势力庞大,自然在首批迁移名单之中。
这扩建宅院的举动,早已是盛京人尽皆知的事,连街边的小贩都知道,用不了多久,江南的扈家就要举家迁来盛京了。
不少人都在议论,扈家迁来盛京后,定会成为京城新的豪门望族。
扈况时最近一直忙着督工扩建府邸,从图纸设计到材料采购,他都亲力亲为,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再过几日,他便要回江南老家,与父亲扈随一起将全家接来盛京。
两人一个忙着新政推行,一个忙着府邸扩建与家族搬迁,近段时间见面的次数反而少了很多,有时甚至接连几天都见不上一面。
观潮下了马车,脚刚落地,守在门口的老仆便连忙迎了上来,恭敬地行礼:“老奴见过长公主殿下。”
老仆在扈府待了十几年,看着扈况时长大,也看着观潮与扈况时一起玩耍,早已把观潮当成了自家人,说话时格外亲切。
“张伯,况时在府里吗?”观潮笑着问道,语气自然,没有丝毫架子。
“在呢,公子正在后院看工匠干活,老奴这就去通报。”张伯说着,就要往里走。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好。”观潮摆了摆手,熟门熟路地走进扈府。
对她而言,扈府就如同自己的家一般,她从小就常来这里,哪里有假山,哪里有池塘,她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早已习惯了这里的一切。
扈况时常不在盛京,她说不定比他还要熟悉这里。
刚踏进侧门,绕过一座假山,便见一道青色身影快步迎了上来。
扈况时身着一袭月青色锦袍,腰间束着一条玉带,玉带上挂着一块双鱼玉佩,是观潮去年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他身姿挺拔,脸上带着爽朗的笑意,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与往日行商时一身劲装、干练果决的模样不同,今日多了几分书卷气的温润。
“咦,阿潮,我们今日倒像是约好了似的!”扈况时笑着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身上,眼中满是惊艳,语气里带着几分惊喜,“你今日穿的这身淡青色衣裙,竟与我的锦袍是同色系,真是巧得很!不知情的人,怕是要以为我们特意商量好的。”
观潮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扈况时的着装,忍不住笑了起来,眼角弯成了月牙:“确实巧得很,我今日只是处理完政务,顺路过来看看你,没想到这般有缘分。”
扈况时心中暗自得意,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哪里是碰巧,分明是算着观潮近日忙于新政,或许会路过扈府,特意让人打听了她今日可能穿的衣饰颜色,提前换上了这身月青色锦袍,就是想制造这样的 “巧合”。
看到观潮脸上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的心思没有白费。
扈况时心中暗自得意,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笑着说道:“可不是缘分嘛!我刚才还在想,你要是再不来,我就要派人去宫里找你了。”
他转头看向站在观潮身后的流彻,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流彻,你就在府外等候吧,我与公主有话要说,府里都是自家人,不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