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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正殿,青铜兽首吞吐着袅袅香烟,却驱不散弥漫在朝堂上的凝重与隐隐的敌意。高踞王座的嬴政,玄衣纁裳,冕旒垂下的玉藻遮掩了他大半神情,只余下线条冷硬的下颌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寒潭般扫视着阶下群臣。

案几上摊开的,正是李薇那份耗费数个日夜、图文并茂的“货币统一方略”——竹简上用炭笔勾勒出清晰的圆形方孔钱样式,旁边详细标注了尺寸、重量、成色要求,甚至还附着几张薄薄的楮皮纸,上面画着混乱不堪的列国货币图样对比,以及私铸劣币对农人、商贾、乃至国库的危害图解(附带歪歪扭扭的柱状图,被李薇自嘲为“原始ppt”)。

“诸位爱卿,”嬴政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殿内的窃窃私语,“太后所呈‘货币统一方略’,尔等有何见解?”

话音未落,几位须发花白、身着华贵深衣的老宗室便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

“王上!此议万万不可!”为首的赢姓老宗室赢奭,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倨傲,“铸币乃社稷之重器,关乎国本!岂能任由一深宫妇人指手画脚?祖宗家法何在?牝鸡司晨,祸国之始啊王上!”他痛心疾首,仿佛李薇已然祸乱了整个大秦。

“正是!”另一人立刻帮腔,矛头直指李薇身份,“那赵姬……哦不,太后,本是赵地妇人!对我大秦根基能懂几分?此等方略,看似新奇,实则异想天开,恐动摇国本!王上切莫轻信妇人之言!”

“妇人干政,古来大忌!王上,此风断不可长!”反对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夹杂着对李薇出身的鄙夷和对“祖宗成法”的无限尊崇。

嬴政面无表情,指尖在冰冷的青铜案几边缘轻轻敲击,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嗒、嗒”声。他目光掠过那些激动得唾沫横飞的老脸,最终落在那份摊开的竹简和纸张上。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压力让一些中立的大臣屏住了呼吸。那句他曾对李薇说过的“有用,便留着;无用或生异心,杀。”,如同无形的秤砣,悬在每个人的头顶,也悬在李薇的生死线上。

*章台宫,偏殿。*

炭盆烧得正旺,驱散了窗外飘雪的寒意。李薇裹着厚厚的裘衣,怀里抱着暖手炉,看似懒洋洋地歪在凭几上,实则耳朵竖得老高,听着阎乐如同人形电报机般实时转播朝堂上的“盛况”。

“……老赢奭说您是牝鸡司晨,祸国之始……又有人说赵地妇人不懂秦之根本……现在正吵着祖宗家法……”阎乐的声音平板无波,精准地复述着每一个攻击点。

“呵,”李薇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眼中寒光一闪,“祖宗家法?祖宗用贝币的时候他们怎么不说?那时候怎么不讲祖宗家法了?”她猛地坐直身体,“小豆子!哀家的‘道具包’!”

“喏!”小豆子早就准备好了,立刻捧过一个沉甸甸的木匣。

李薇掀开盖子,里面赫然是:一堆奇形怪状、轻薄如纸、边缘毛糙甚至带着裂痕的劣质私铸钱币;一小块乌沉沉、入手冰凉的铅锭;还有一小罐粘稠的蜂蜜。

“阎乐,研磨!”李薇指着铅锭下令。

阎乐默不作声,抽出随身短匕,动作利落地刮下细密的铅粉。李薇接过铅粉,倒入蜂蜜中,用一根玉簪使劲搅拌,很快搓成了几颗乌黑油亮、散发着诡异甜香的“蜜饯”小球。

“喏,”李薇将这几颗“铅糖”放入一个精致的小漆盒,递给阎乐,嘴角勾起一丝恶劣的笑,“快马送回大殿,给那几位义正辞严、维护祖宗家法的老宗室尝尝。就说——‘诸公言妇人不懂?请尝此哀家秘制‘蜜饯’,品一品滋味,再论铸币之重!’”

阎乐眼皮都没抬一下,接过漆盒,转身如风般消失在风雪中。

*咸阳宫正殿。*

阎乐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再次出现在殿门口,高举漆盒:“太后有物呈献诸位大人!”

争吵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小小的漆盒上。宦官接过,呈到嬴政面前。嬴政打开看了一眼,那几颗乌黑油亮的“蜜饯”散发着甜腻又古怪的气味。他眸色微深,指尖在盒沿点了点,示意宦官拿下去。

“太后言:诸公言妇人不懂?请尝此秘制‘蜜饯’,品一品滋味,再论铸币之重!”阎乐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回荡。

几位老宗室面面相觑,有人嗤笑出声:“呵,黔驴技穷!竟想用吃食贿赂我等?”

“区区蜜饯,有何稀奇?莫非以为我等是那等贪图口腹之欲之人?”赢奭更是满脸不屑,为了显示自己的“光明磊落”和对李薇提议的极度蔑视,他率先取过一颗“铅糖”,冷哼道:“老夫倒要看看,这赵地妇人能玩出什么花样!”说罢,将那颗铅糖丢入口中,咀嚼几下便咽了下去。旁边几位反对最激烈的宗室见状,也纷纷效仿,有的还故意咂咂嘴,以示“不过如此”。

嬴政高坐其上,冷眼旁观。

不过片刻功夫,最先吃下铅糖的赢奭脸色陡然一变!方才的红润瞬间褪去,变得煞白。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渗出,他捂着肚子,腰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呃……痛!腹中……如刀绞!”紧接着,旁边几位也纷纷变了脸色,捂着肚子,冷汗涔涔,有的甚至支撑不住,歪倒在地,痛苦地蜷缩起来。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痛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就在此时,阎乐展开了李薇附上的“说明书”,朗声宣读,字字如刀:

“太后有言:此‘蜜饯’,主料乃铅粉!市井劣币,为求暴利,多掺铅锡,以次充好!百姓无知,日积月累,铅毒入体,轻则腹痛如绞,神思昏聩;重则瘫痪癫狂,断子绝孙!此非毒药,胜似毒药!流通于世,如同以蜜裹铅,慢性戕害万民!蚀我大秦根基!铸币之乱,祸国殃民,此为铁证!唯统一规制,足额足重,严刑峻法以杜绝私铸劣币,方能清此积弊,固我国本!尔等口口声声祖宗家法,国本社稷,可曾想过,尔等祖宗所立之法,可曾教尔等以铅锡之毒,祸害自家子民?!”

宣读完毕,殿内死寂一片。只剩下那几个老宗室痛苦的呻吟声。那些原本中立或心存疑虑的大臣,看向地上蜷缩的身影和阎乐手中“说明书”的眼神,充满了惊骇与后怕。

嬴政的目光终于从痛苦不堪的宗室们身上移开,落在了那份图文并茂的“货币统一方略”上。他深邃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几乎无法捕捉的波澜——是认可?还是对李薇这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狠辣手段的……某种激赏?

他缓缓站起身,玄色的袍袖垂落,冕旒的玉藻轻轻晃动,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盖过了所有的呻吟和杂音:

“铸币之乱,祸国殃民,铁证如山!统一钱制,刻不容缓!少府监听令:即刻按太后所呈方略,筹备铸造足额足重之圆形方孔钱!严查私铸劣币,违者,以谋逆论处!”

“喏!”少府监官员出列,声音洪亮,再无迟疑。

阶下,那些痛苦呻吟的老宗室,彻底哑火,只剩下满眼的惊惧和腹中翻江倒海的绞痛。李薇的“铅糖”,不仅堵住了他们的嘴,更在他们心里种下了对“深宫妇人”手段的深深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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