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之摸着“针脚不断,花就不败”的金线,听见顶针落在樟木绷架上的轻响,混着野菊瓣落地的声音,像谁在说:看,我们用针脚织的家,永远都有花开,永远都有等待的温度。
苏晓突然举着块碎布跑过来,布上用银线绣着个小小的“家”字,针脚歪歪扭扭,却格外认真。“外婆说,第一次绣这个字要留着线头。”小姑娘指着布角拖出的长线,“就像牵挂不能断。”林砚之望着那截晃悠的线头,忽然想起母亲缝被子时总说,压线要留三分松,“太紧了,梦会喘不过气”。
顶针在樟木绷架上转了个圈,林砚之发现绷架的木纹里,嵌着些细碎的金粉。凑近了看,竟是无数细小的针脚痕迹,像被时光刻进木头里的年轮。她想起茶寮老板娘说的,母亲总在月圆夜用樟木做绷架,“说木头会记得针脚的温度”。
深夜的工作室飘起松木香,是樟木绷架在散发气息。林砚之找出母亲的旧毛衣,领口处补着块野菊图案的补丁,补丁边缘的针脚和苏晓绣的“家”字惊人地相似。她忽然发现,毛衣内侧的标签上,用顶针刻着串数字,是她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邮政编号,数字旁边画着朵极小的野菊。
“该给毛衣换个樟脑丸了。”
拉开抽屉的瞬间,顶针撞在铁盒上的脆响,惊起了藏在角落的飞蛾。樟脑丸的铁盒里,压着张泛黄的课程表,是她高中时的,母亲在“手工课”那栏画了枚顶针,旁边写着:“今天要教砚砚钉纽扣”。林砚之捏着课程表的边角,突然想起那天母亲特意穿了件绣满野菊的围裙,针脚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苏晓抱着台老式唱片机走进来,是从展厅仓库找到的,“馆长说这是沈师傅当年常用来听戏的”。唱针落下的刹那,传出段咿咿呀呀的越剧,混着顶针碰在樟木绷架上的轻响,像谁在跟着调子轻轻打拍子。唱片套里夹着张便签,母亲的字迹写着:“砚砚说,越剧里的花会从戏文里跑出来”。
清晨的露水打湿了门楣下的野菊,林砚之将唱片机搬到窗边,让阳光晒着唱片上的灰尘。唱针转动的声响里,她看见母亲的藤椅上,搭着件新缝的小外套,是用苏晓带来的野菊布料做的,袖口处绣着半朵野菊,针脚故意留了个头,像在等谁来补完。
“这是给您未来的孩子准备的吗?”苏晓指着外套内侧的标签,上面用金线绣着“家”字。林砚之摸着那行温柔的针脚,突然明白母亲留下的所有谜团,都藏在这些细碎的牵挂里——顶针的刻痕、布料的纹路、唱片机的旋律,全是回家的路标。
当第一缕阳光落在樟木绷架上时,林砚之拿起银顶针,在小外套的野菊上落下最后一针。顶针与绷架相碰的轻响,混着唱片机里的余韵,像无数针脚在时光里轻轻跳动。她望着门楣下的两块木牌,在风中轻轻摇晃,忽然听见母亲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像顶针碰在玻璃上的清响:“砚砚你看,我们的花,永远都开不败。”
野菊瓣又落了几片在樟木绷架上,林砚之将它们小心地夹进母亲的绣谱,作为新的标本。谱子的最后一页,从此多了朵带着针脚温度的花,旁边用银线绣着行小字:“花开的地方,针脚会记得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