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顶针时,林砚之在门楣的木牌旁,又钉了块小木板,上面用金线绣着:“针脚不断,花就不败”。金线在阳光下泛着暖光,与旁边“野菊开时,针脚回家”的木牌相映,像两句被时光系在一起的诺言。
苏晓举着相机拍门楣时,忽然指着木板背面:“这里有字!”翻过来一看,是母亲用铅笔写的歪扭小字:“等砚砚的针脚能绕地球一圈,就带她去采最早开的野菊”。林砚之摸着那行被岁月磨浅的字迹,想起十二岁那年,自己偷偷在母亲的绣品上补了针,针脚歪得像条小蛇,母亲却把那处绣成了朵野菊,说“这是砚砚的第一朵会开花的针脚”。
工作室的门铃叮当作响,是位拄着拐杖的老婆婆,手里捧着个铁皮饼干盒。“沈曼君的徒弟让我送来的。”老婆婆打开盒子,里面是十几枚绣着野菊的顶针,大小不一,像是为不同年纪的人准备的,“她说,每个来寻针脚的人,都该有枚会说话的顶针。”
林砚之拿起最小的那枚银顶针,内侧刻着个“小”字,突然想起苏晓总说想学绣花。她把顶针递给小姑娘时,顶针碰在相机上的轻响,混着窗外野菊丛里的蜂鸣,像串被阳光晒暖的音符。苏晓刚把顶针套上手指,就迫不及待地在碎布上绣了个歪歪扭扭的圈,“像不像您补在旗袍上的针脚?”
午后的雨来得突然,野菊的清香混着潮湿的空气漫进门楣。林砚之找出母亲的油纸伞,伞面上绣着整片野菊,伞骨的缝隙里卡着张旧车票,是多年前她带母亲去看菊展的票根,票根背面用银线绣着“开心”二字。她忽然发现,伞柄的铜箍上刻着串数字,正是母亲失踪那天的日期,后面跟着个小小的“等”。
“该把伞撑开晾晾了。”
林砚之将油纸伞架在门楣下,雨滴落在伞面的声响,像无数细密的针脚在轻轻跳动。雨停时,阳光透过伞面的野菊图案,在地上投出片金黄的光斑,而苏晓正蹲在光斑里,用顶针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画着花,“外婆说,地上的针脚会顺着雨水,流到花开的地方。”
傍晚整理母亲的绣线时,林砚之发现每捆线轴上都贴着张小纸条。1995年的桑蚕丝线旁写着:“砚砚说要绣只不会飞的蝴蝶”;2003年的金线旁记着:“今天的野菊开得早,该给砚砚寄朵标本了”。最后一捆线的纸条上,画着枚顶针和朵野菊,像个未写完的句号。
“有人寄包裹来!”
快递员捧着个长纸箱站在门口,寄件人是茶寮的老板娘。打开来看,是根樟木绣绷,绷架上缠着圈金线,线头处拴着枚铜顶针——正是老人留在墓碑前的那枚。绷架内侧刻着行字:“曼君说,针脚绕着绷架转一圈,就离回家近一步”。
林砚之将樟木绣绷放在缝纫机中央,银顶针在暮色里闪闪发亮。当她把母亲未完成的野菊绣品固定在绷架上时,顶针突然轻轻颤动,像在回应远处传来的晚钟声。她望着绷架上渐渐成形的花海,突然明白母亲留下的从来不是谜团,而是无数根金线,等着她用思念织成回家的路。
夜风穿过门楣时,两块木牌在风中轻轻碰撞。林砚之摸着“针脚不断,花就不败”的金线,听见顶针落在樟木绷架上的轻响,混着野菊瓣落地的声音,像谁在说:看,我们用针脚织的家,永远都有花开,永远都有等待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