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咒印觉醒
雨是血雨。
锈迹斑驳的铁门吱呀裂开缝,铜锁坠地的声响混着惊雷。李公公尖着嗓子展开明黄圣旨,锁链缠上我的脚踝时,我听见皮肉被勒破的轻响。
“皇上有旨——废妃沈昭容,打入冷宫!”
我仰起头,嘴角还凝着方才被掌嘴留下的血珠。雨顺着睫毛往下淌,将李公公袖中露出的匕首刃映得发亮。那淬了鹤顶红的刀尖,正对着我的腰腹。
“不过是踩到某些人的尾巴罢了。”我轻笑,铁链突然收紧,扯得我踉跄跪地。李公公假惺惺伸手搀扶,掌心的汗浸湿我的袖口。他指尖的老茧擦过我腕间肌肤——这双手,上个月还替贵妃往我胭脂盒里掺过堕胎药。
冷宫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灰黑色瘴气在宫墙上游走,我恍惚看见墙角蜷缩着披头散发的人影——转眼又化作乱窜的老鼠。掌事姑姑端着木盆立在门槛,盆里的馊水冒着热气,飘着几片泛黑的菜叶,水面浮油凝着诡异的青紫色。
“曾经的宠妃,”她用帕子掩住口鼻,金护甲敲了敲盆沿,“现在还不是任我摆布?”
滚烫的污水兜头浇下。我本能抬手格挡,腐蚀性药粉灼烧着手背,皮肤瞬间红肿溃烂,气泡滋滋声混着雨点击打瓦片的脆响。剧痛让我眼前炸开白光,恍惚听见姑姑的嗤笑:“这可是贵妃娘娘特意准备的‘接风礼’,掺了三十日浸泡的乌头汁,疼起来能剜心呢。”
我跌坐在满地污水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铁锈味混着药味涌进喉咙,墙角黑影突然翻涌,像是无数怨魂在黑雾中扭曲哀嚎。手腕伤口传来刺痛,那团黑雾竟顺着血迹钻进皮肉,在皮肤下勾勒出妖异的曼陀罗花纹,纹路边缘泛着幽蓝荧光,如同活物般在血管里游走。
惨叫声撕裂雨幕。我抱着手腕在地上翻滚,咒印灼烧的痛感从伤口蔓延至心脏,每一次心跳都像有把钝刀在剜绞内脏。姑姑手中的木盆哐当落地,踉跄后退撞翻烛台,牛油蜡烛滚进积水里,火苗滋啦一声熄灭。她声音发颤:“这...这不可能!冷宫诅咒怎么会附身在你身上?你明明是皇上亲封的昭容......”
“昭容?”我咬着牙抬起头,咒印光芒映得眼底泛青,“不过是个能被随意碾碎的棋子罢了。”
白影一闪而过。符咒的幽蓝光芒照亮角落,男人手持桃木剑抵住我的咽喉。他身着玄色劲装,腰间玉佩刻着流云纹,和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半块一模一样。剑脊映出我破碎的面容——左眼下方的咒印已蔓延至颧骨,曼陀罗花瓣正顺着下颌往脖颈攀爬。
“净月血脉不该被诅咒污染。”他声音冷得像冰,剑尖刺破我颈间皮肤,“今日便了结你!”
银簪抵上脖颈的瞬间,我尝到铁锈味。冰凉的簪尖划破皮肤,血珠滴落在咒印上,曼陀罗花纹骤然暴涨,蓝光如涟漪扩散至全身。男人瞳孔骤缩,剑势微顿,我趁机看清他眼底闪过的惊诧——那是不属于杀手的清澈眸光。
“你杀了我,”我喘着粗气,咒印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指尖不受控地渗出黑雾,“这诅咒失控,整个皇宫都得陪葬。你以为冷宫的瘴气为何百年不散?那些被你们皇室处决的‘疯妃’,全成了诅咒的养料!”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刀剑出鞘声。三枚透骨钉破窗而入,擦着我耳际钉进身后石柱,尾端红缨还在震颤。三个蒙脸杀手踹开房门,刀刃泛着青芒直取面门。为首那人掀开黑巾,竟是我三个月前救下的浣衣局宫女小翠,她左眼角那颗朱砂痣被雨水晕开,像道未愈的伤口。
“贵妃娘娘说了,”她握着匕首的手在发抖,却仍一步步逼近,“要你死得悄无声息!当初就不该救我...你若不死,我全家都得给你陪葬!”
黑雾在掌心凝聚成刃的刹那,我忽然笑出声。诅咒之力顺着经脉奔涌,那些被背叛的、被践踏的恨意,化作实质的利刃穿透小翠的胸膛。温热的血溅在脸上,我看着她倒地抽搐的模样,突然觉得这雨都变甜了。她手中匕首跌落,刀柄上刻着的“崔”字——原来她本姓崔,是崔相安插在后宫的细作。
“还有两个。”男人退至窗边,剑指另外两名杀手。他袖口滑落寸许,我瞥见他小臂上蜿蜒的咒印,和我腕间的如出一辙。
左侧杀手挥刀劈来,我侧身避过,咒印之力凝成锁链缠住他脚踝。那锁链竟是由无数怨魂的哭脸组成,每一张脸都扭曲着朝他嘶吼。杀手惊恐惨叫,被倒吊在房梁上,刀刃滑落砸中自己咽喉,血珠溅在我裙角,晕开暗红花朵。
右侧杀手突然甩出袖箭,我抬手凝结黑雾盾牌,却因力量失控导致盾牌碎裂。千钧一发之际,男人挥剑斩断袖箭,符咒化作飞刃穿透杀手咽喉。他落地时踢翻铜盆,馊水泼在我腿上,却被咒印光芒瞬间蒸发。
“你从未用过这力量。”他蹲下身,指尖拂过我腕间咒印,符咒光芒亮起,竟在压制黑雾扩散,“净月血脉与诅咒相生相克,你若再放任恨意蔓延,不出三日就会被吞噬心智。”
我猛地抽回手,银簪掉在地上,露出发间藏着的半块玉佩。男人眼神一凝,伸手欲碰,却在触到玉佩前瞬间收回。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李公公的尖嗓子隔着墙传来:“杀手怎么还没动静?贵妃娘娘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跟我走。”男人拽起我,踹开暗角处的石板。地下通道涌出寒气,墙上嵌着的夜明珠发出幽绿光芒,照见通道尽头盘着的巨大锁链——那是百年前用来镇压诅咒的困龙锁,链身刻满的符咒已斑驳脱落。
“你是谁?”我跟着他跃进通道,咒印在黑暗中愈发灼烫,“为何知道我的血脉?还有你后颈的咒印...你也是守护者?”
他顿住脚步,转身时符咒亮起,照亮他后颈狰狞的咒印——那纹路竟比我的更深邃,像是被鲜血浸透的曼陀罗。“我叫谢砚之,”他指尖掐诀,通道尽头的石门轰然开启,“是你母亲用命换来的...守护者。”
惊雷炸响的瞬间,我想起母亲咽气前塞给我的玉佩,和她最后一句低语:“去找流云纹玉佩的主人...他会护你周全。”原来不是巧合,是母亲早已布下的局。
石门后是间密室,四面墙嵌满符咒,中央石台上摆着泛黄的古籍。谢砚之甩开我的手,从怀中掏出药瓶,倒出黑色药丸碾成粉末撒在地上,瞬间升起屏障隔绝外界气息。
“喝了。”他扔来一个瓷瓶,瓶身刻着“净心散”三字,“能压制诅咒暴走。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以为贵妃为何急着杀你?因为你体内的血脉,能解开皇室最禁忌的诅咒秘辛。”
我捏碎瓶塞,苦涩药汁灌进喉咙,腕间咒印果然不再灼烧。密室角落传来窸窣声响,一群老鼠拖着human bones钻出来,骨头上的牙印触目惊心。谢砚之踢开一具头骨,露出下面压着的铜片——那是前朝前贵妃的封号金册,边角刻着密密麻麻的咒文。
“冷宫每死一人,诅咒就强一分。”他拾起金册,符咒光芒扫过咒文,“你以为自己是第一个被诬陷的宠妃?百年间所有受宠的女子,要么疯要么死,因为她们都有相同的血脉...净月血脉,是诅咒最好的容器。”
我踉跄后退,撞上石桌,古籍翻开的页面上,赫然画着与我腕间相同的曼陀罗咒印。旁边用朱砂批注:“净月血脉者,得诅咒者得天下,亦将为天下所诛。”
“所以皇室要杀我。”我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而你,本该杀我,却要救我。为什么?”
谢砚之转身时,衣襟带起的风掀开他领口,我看见他心口狰狞的咒印——那形状,竟与我母亲临终前在掌心画的符号一模一样。
“因为你母亲,”他声音低沉,“用自己的命换我发誓,护你周全。沈昭容,从今日起,你要学的不是如何躲避诅咒,而是如何...掌控它。”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震动。头顶传来石块坍塌声,李公公的尖叫混着兵器碰撞声传来:“这里有密室!快,杀了那妖女!”
谢砚之猛地将我推进石桌下方,符咒化作盾牌挡住破土而出的长剑。我摸向袖中暗藏的碎瓷片,却在触到它时愣住——方才战斗中,咒印竟顺着指尖蔓延至掌心,碎瓷片在黑雾中悬浮,刀刃上凝结出冰晶。
“试试用意念操控。”谢砚之挥剑斩断锁链,困龙锁轰然倒塌,“想着你要它做什么...比如——”
“杀了他们。”我低语,掌心碎瓷片应声飞出,穿透第一个闯入者的咽喉。黑雾顺着他伤口钻进体内,化作骨刺从他后背爆出,溅起的血珠在咒印光芒中化作黑色蝴蝶,扑向其他杀手。
谢砚之挑眉:“看来你天赋不错。”他甩出符咒,击中最后一人眉心,“但记住,诅咒之力需以气血为引,滥用会伤及根本。现在——”他踢开尸体,伸手拽我起身,“该去会会你的好姐姐了。”
我看着掌心逐渐消退的黑雾,又抬头看向谢砚之颈间若隐若现的咒印。原来这世上最危险的诅咒,竟成了我唯一的活路。而这个自称守护者的男人,或许比诅咒更危险——因为他知道太多秘密,却又藏起了更多。
雨还在下。我跟着谢砚之走出密室,冷宫的瘴气在咒印光芒中退散,露出远处宫墙上攀爬的曼陀罗花——那花色,竟与我腕间咒印一模一样。原来不是诅咒选择了我,而是我生来就该与这黑暗为伍。
“怕了?”谢砚之回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放心,你不会成为怪物。因为我会教你...如何用诅咒,去撕开这吃人的皇宫。”
我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翻涌的力量。远处传来更密集的脚步声,李公公的尖叫中带着哭腔:“妖女出来了!快宣羽林卫——”
“不劳烦他们了。”我松开手,黑雾在指尖凝成利刃,“该让某些人知道,被踩进泥里的人,也是会咬人的。”
谢砚之轻笑,退至一旁,任由咒印光芒将我笼罩。当第一波杀手冲来时,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雨声,冷得像冰:“来试试,是你们的刀快,还是我的诅咒...更狠。”
曼陀罗咒印在雨中绽放,血色花瓣飘落的瞬间,我终于明白——这冷宫不是我的牢笼,而是我复仇的起点。那些加诸在我身上的痛,都会化作诅咒的利刃,一一还给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人。
包括...那个曾说要护我一生的男人。皇帝陛下,您可曾想过,当年在御花园折花的天真少女,如今竟成了您最恐惧的诅咒容器?
雨越下越大,却再也洗不掉这满身的血与恨。我踩着杀手的尸体前行,谢砚之的符咒在身后亮起,如同引路的鬼火。而前方,冷宫的铁门正在缓缓闭合,将过去的沈昭容永远锁在黑暗里——现在的我,是诅咒选中的复仇者,是即将掀起血雨腥风的...净月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