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如果说刚才只是输掉了一场战争,那这一刻,杨厂长感觉自己被一脚踹下了万丈悬崖。
刘三!
那个他用来处理所有贪腐赃物和黑钱的白手套!
他竟然落到了张西范的手里!
那本账本……
杨厂长死死地盯着那本黑色的册子,眼神里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那不是账本。
那是他的催命符!
“你……”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丝哀求。
“你到底想怎么样?”
张西范笑了。
“我不想怎么样。”
他直起身,恢复了正常的音量,仿佛刚才的魔鬼低语从未发生过。
“我只是觉得,杨厂长您最近工作太辛苦,精神压力太大,可能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他转头看向王铁山,眼神冰冷。
“王铁山。”
“是!”
“送杨厂长,还有杨秘书,去厂医务室。”
“找个最安静的房间,让他们好好‘冷静冷静’。”
张西范的声音陡然一寒,如同西伯利亚吹来的风。
“在组织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
“是!”
王铁山一挥手,两名身强力壮的保卫科队员立刻上前,一左一右,“请”住了早已失魂落魄的杨厂长和瘫软如泥的杨秘书。
“不……放开我!我是厂长!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杨厂长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但没有人理他。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无力。
看着杨厂长被带走,李怀德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他走到张西范身边,低声道:
“张科长,好手段。”
张西范面无表情。
“李副厂长,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你的人,什么时候能恢复供电?”
李怀德一愣,随即明白了张西范的意思。
戏演完了,该收拾舞台了。
“一个小时。”李怀德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保证一个小时内,恢复主线路供电。”
“好。”
张西范点点头。
“那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就麻烦李副厂长坐镇指挥了。”
“我还有点手尾要处理。”
说完,他拿着那本黑色的账本,转身走进了黑暗。
他没有去审讯室。
也没有回办公室。
他直接去了废品站。
刘三被关在一个单独的储物间里,整个人蜷缩在角落,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被保卫科抓了。
而抓他的人,是张西范。
那个从不按常理出牌的活阎王。
门“吱呀”一声开了。
张西范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门。
他拉过一张凳子,坐在刘三面前,将那本黑色的账本扔在他脚下。
“刘三。”
“科……科长……”刘三的声音比蚊子还小。
“账本,我看过了。”
张西范声音平静。
“记得很清楚。”
“哪年哪月,从哪个车间拉走了多少‘废旧’钢材。”
“哪天晚上,给杨厂长家送了多少斤‘处理’的猪肉和面粉。”
“还有你帮他倒卖的那些进口轴承,收音机票,自行车票……”
每说一句,刘三的身体就抽搐一下。
张西范说的,分毫不差。
“科长,我……我都是被逼的!是杨厂长逼我干的!”
刘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抱着张西范的腿哭喊。
“我错了!我坦白!我全都坦白!”
张西范没动,任由他抱着。
“晚了。”
他淡淡地说。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把这本账本,连同你,一起交给上面。你贪污,他受贿,你们两个,一个都跑不了。”
刘三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血色尽褪。
“第……第二呢?”他颤抖着问。
张西范俯下身,看着他的眼睛。
“第二,这本账本,我可以烧了。”
刘三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求生的光芒。
“但你,”张西范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钻进他的骨头缝里,“要替我做一件事。”
“从今天起,你还是这个废品站的站长。”
“但你的眼睛,你的耳朵,都是我的。”
“厂里谁拿了一根钉子,谁多领了一双手套,谁家的煤球烧得比别人快,我都要知道。”
“以前,你是杨厂长的狗。”
“现在,你做我的狗。”
“做得好,你不仅没事,还能继续发你的财。”
“做不好……”
张西范没有说下去。
但那眼神里的杀意,让刘三通体冰寒。
这是一个选择题。
是跟着已经倒台的杨厂长一起死。
还是抱住眼前这条更粗壮,也更狠辣的大腿,继续活下去。
刘三不是傻子。
他毫不犹豫地,朝着张西范,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我懂!科长!我懂!”
“从今往后,我刘三的命,就是您的!”
张西范站起身,掸了掸裤腿上不存在的灰尘。
“记住你说的话。”
他拉开门,一道光照了进来。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是刘三劫后余生的粗重喘息。
一个小时后。
“嗡——”
伴随着一阵熟悉的电流声,轧钢厂的灯光,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
驱散了黑暗,也照亮了新的秩序。
机器的轰鸣声再次响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保卫科办公室。
张西范站在窗边,看着恢复了生机的厂区。
王铁山走了进来。
“科长,李副厂长那边都安排好了。杨厂长和杨秘书,已经‘病倒’了。”
“嗯。”
张西范应了一声。
“那本账本……”王铁山有些迟疑。
那可是扳倒杨厂长的铁证,就这么放过刘三?
张西范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火柴,划着。
他当着王铁山的面,将那本足以让杨厂长万劫不复的黑色账本,凑到火苗上。
纸张卷曲,变黑,然后燃起橘红色的火焰。
“一本死账本,只能换一个死老虎。”
张西范看着火焰吞噬掉最后的罪证,灰烬飘散。
“而一个活着的刘三……”
他转过身,目光深邃,看得王铁山心里发毛。
“能帮我看住整个厂子的活老鼠。”
王铁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只知道,科长的心思,越来越深,越来越可怕了。
“对了科长,”王铁山想起了什么,“今天早上那个钱卫国,还在医务室哭呢,说想见您一面。”
张西范皱了皱眉。
“让他等着。”
他现在没空理会这种小角色。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厂区地图,铺在桌上。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像一头锁定了新猎物的猛兽。
最终,食指重重地,点在了一个地方。
——后勤处。
杨厂长倒了,李怀德上位,看似大局已定。
但张西范很清楚,盛宴,才刚刚开始。
他需要一块真正的肥肉。
一个能产出利益,能养活兄弟,能让他在这座钢铁丛林里,拥有真正话语权的地盘。
第二天。
天亮了。
轧钢厂的清晨,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高大的烟囱吐出灰色的烟龙,工人们骑着自行车,汇成一股洪流涌入厂区。
机器的轰鸣声准时响起,一切井然有序。
但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