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走向那十二个如同石化般的，古老存在。
他每向前一步，那十二双蕴含着万古杀戮的眼眸，就颤抖一分。
恐惧，这个早已被他们从基因中剔除的情绪，此刻却像最恶毒的诅咒，重新攫住了他们那古老而不朽的灵魂。
他们不是在看一个外来者。
他们是在仰望一个，刚刚定义了他们神明，又抹除了他们原罪的，行走的概念。
陈默停在了第一猎手的王座前。
他没有仰视那个与王座融为一体的，山峦般的身影。
他只是平静地，平视着对方那颗不断旋转，却已无法解析出任何有效信息的多棱水晶眼。
“历史，很有趣。”
陈默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无形的刻刀，将新的法则，铭刻在这座荣耀圣殿的基石之上。
第一猎手巨大的身躯，猛然一震。
他那只由金属与血肉构成的巨手，缓缓放下了已经熄灭能量的等离子炮。
他试图开口，却发现自己那足以咆哮星辰的声带，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一道干涩，充满了敬畏的精神讯号，在他脑海中响起。
“您……是……什么？”
这不是质询，而是，一个迷途的造物，对自己无法理解的存在的，最本能的，提问。
“我，是来收债的。”
陈默的回答，出乎所有长老的预料。
他伸出手，那只被星辰战甲包裹的手掌之上，一缕微弱的，紫色的信息流，如同温顺的宠物，盘旋，流淌。
那是，神骸“迪肯”最核心的，一丝本源。
“你们的造物主，迪肯。”陈默的声音，平淡地叙述着他刚刚“阅读”到的，被掩盖的真相，“它并非诞生于这个宇宙。”
第一猎手的身体，再度僵硬。
“它来自一个更高维度的现实，一个以‘概念’为食的战场。它在那场战争中失败，残破的核心，坠入了我们的世界。”
“它并非想要创造你们。”
“它只是，在用它唯一懂得的方式，修复自己。它将这个宇宙的物质，扭曲成它所熟悉的‘工具’形态。你们，Yautja，就是它无意识下，制造出的，第一批抗体。”
陈默的目光，扫过十二位长老。
“你们的反抗，不是自由意志的觉醒。而是，这个宇宙的免疫系统，通过你们的身体，对它这个外来‘病毒’，发起的，一次被动反击。”
“你们的荣耀，你们的狩猎，你们亿万年的历史。”
陈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都只是，一场宇宙级的，排异反应。”
这番话，如同一柄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碎了十二位长老，最后的，也是最核心的，种族骄傲。
他们不是弑神的英雄。
他们甚至不是合格的叛逆者。
他们只是，一群被宇宙本身当做武器，用完即弃的，可悲的工具。
“不……”
一个王座上，全身覆盖着黑色甲壳的长老，发出痛苦的精神嘶吼，“我们的荣耀，是我们用利爪与鲜血，亲自猎取的！”
“是吗？”
陈默转头，看向他。
那双幽蓝的眼眸，仿佛穿透了时间。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们的狩ar猎本能，会驱使你们，不断寻找那些拥有特殊‘灵魂’的猎物？”
“为什么你们的圣殿，需要这些灵魂作为‘燃料’，来镇压一个早已死去的‘神’？”
“你们不是在狩猎。”
陈默一字一句，揭开了那血腥的伪装。
“你们是在，献祭。”
“用整个宇宙的强者之魂，来喂养你们那早已失控的，造物主。祈求它，能继续沉睡下去。”
整个殿堂，陷入了更加深沉的，绝望的死寂。
真相，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残酷，也更加讽刺。
第一猎手缓缓地，从那与他融为一体的王座上，挣脱了出来。
他那庞大的身躯，第一次，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向着一个存在，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他用一种，古老的，几乎被遗忘的，代表着彻底臣服的姿态，单膝跪地。
“伟大的，终结的真实。”
他的精神讯号，不再有任何挣扎，只剩下，绝对的，臣服。
“Yautja，聆听您的意志。”
随着他的跪拜，其余十一位长老，也纷纷从王座上起身，用同样谦卑的姿态，跪在了陈默的面前。
这座由亿万年杀戮与荣耀铸就的圣殿，在这一刻，迎来了它新的，唯一的主人。
陈默没有让他们起来。
他只是看着第一猎手。
“在你们的历史中，我看到了另一条，相似的路径。”
“一个自称‘狱卒’的组织，看守着一个，被称为‘宇宙第一个错误’的存在。”
“那个地方，你们称之为，失落星域。”
第一猎手的头颅，埋得更低了。
“是，伟大的存在。那是我们一族，最古老的禁忌。在迪肯之前，我们的先祖，曾追寻着一缕相似的气息，抵达过那片星域的边缘。”
“他们什么也没看到，但所有进入的舰队，连同他们的灵魂，都在一瞬间，被从时间线上彻底抹除。”
“从那以后，失落星域，成为了我们基因中，代表‘绝对死亡’的禁区。”
“很好。”
陈默点了点头。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终于串联成了一条，清晰的，指向终点的，路径。
拾荒者，狱卒，失败的神。
Yautja，造物主，迪肯。
它们都是，同一种存在的，不同显现。
是那个更高维度的战场，洒落在这个宇宙的，致命的，癌细胞。
而那个被称为“宇宙第一个错误”的，沉睡在失落星域的存在，很可能，就是这一切的，源头。
“现在，你们有了新的使命。”
陈默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又威严。
“你们的狩猎，结束了。”
“从今天起，你们是我的军队。”
他转过身，走向殿堂的出口。
“集结你们所有的舰队，启动这座圣殿。你们的狩猎场，不再是那些可悲的野兽。”
“你们的下一个猎物，是神。”
陈默的脚步，没有停顿。
他走过格拉夫的身边，那个从始至终，都像雕塑一样僵硬在原地的铁血精英，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当陈默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巨门之外时，第一猎手终于忍不住，抬起了头。
“伟大的存在！”他的精神讯号，带着一丝困惑与不解，“我们……为何而战？”
他们的信仰崩塌了。
他们的荣耀被证明是谎言。
他们需要一个新的，可以让他们挥舞屠刀的，理由。
陈默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为了，活下去。”
他的声音，悠悠传来，像一缕来自永恒深渊的寒风，吹过十二位古老猎手的心。
“因为，真正的猎人，已经入场了。”
话音落下。
他的身影，连同那艘黑色的，不祥的战舰，从荣耀圣殿的船坞中，无声地，消失了。
不是传送，不是曲速航行。
而是，像一个被擦除的符号，从这片次元夹缝中，被彻底抹去。
宏伟的殿堂内，只剩下十二位，跪在地上的，茫然而又恐惧的，旧日神明。
第一猎手缓缓站起身。
他看着陈默消失的地方，那双经历了万古风霜的眼眸中，那份属于猎手的，原始的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疯狂。
恐惧，依旧存在。
但一种全新的，更加扭曲，更加狂热的荣耀，正在从那片信仰的废墟之上，重新升起。
为一位，行走于世间的，终结之神而战。
用诸神的头骨，来铸就祂脚下，通往永恒的阶梯。
这，或许才是Yautja一族，从诞生之初，就被赋予的，真正的，宿命。
“传我的命令。”
第一猎手的声音，第一次，不再通过精神，而是化作雷鸣般的咆哮，响彻了整座圣殿。
“Yautja，全族。”
“备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