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朗有一句话说的不错,这件案子的突破口仍在岳千帆身上。当年之事,岳千帆究竟隐瞒了多少,以及他隐藏的究竟是哪一部分。
趁着清朗去问书院学子的间隙,二人闻讯来到了书院后山。昌鸿书院占地不小,后山亦有农田,平日可供书院新鲜的蔬菜。
烈日当头,虽不到正午,但眼下这日头蒸上的暑气都能将眼前视线扭曲。
田地之中立了个老农,头戴斗笠手中镰刀不断舞动,没有片刻的停歇。
“师父!”谢展朝那老农招手,本是弯腰的老农立起身子,眯了眯眼,见是自己的徒儿才放下手中的农活爬上坡来。
岳千帆拿起麻布擦了擦脸上的汗,看着二人疑惑:“不是让人给你们送早膳了,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祝余抢先说道:“靖节先生曾归隐田园,体验农耕之辛,今日听闻老先生也在后院锄地,便想来看看,一同体验一番。”
这看看也就罢了,一同体验?谢展不确定地看向她,可她却满脸自信。
岳千帆听到这番话笑了:“丫头,眼下这些世家子弟哪一个会农活呢,你可有种过菜?可知这夏日最重要的是什么?”
本以为祝余会被就此问住,可她却对答如流。
“夏日需锄草抗旱,适当追肥。”祝余边说着便走到前头,“但老先生种下的是早稻,如今这时节更需抢收抢种。”
谢展心中一动,她怎么知道这些的?
岳千帆迟疑了片刻,朗声笑道:“丫头,你若还要念书,定要上老夫这昌鸿书院来。”
昌鸿书院从不招女弟子,看来师父是当真喜欢她。
祝余一听,随之拱手谢道:“多谢老先生,只是我志不在书籍之中。我师父说过,夏种晚一天,这秋收就得晚十天。老先生一人在此处,怕是来不及,可需要帮忙?”
岳千帆看向一旁的谢展叹道:“我这徒儿可不会农活。”
“不妨事,我小时常跟师父一起下田,或许可以帮上老先生。”
面前的女子与旁的姑娘家不同,她不拘小节,撸起袖子和裤脚来利落干脆,甚至脚踩在那些淤泥之中也能怡然自得笑。
不自觉中,谢展的脸上已经挂着笑意,但又渐渐收敛下去。
岳千帆站在他身侧笑着道:“言明啊,你太过拘束自己了,记住师父的话,世间美好皆要靠自己奋力追寻。不要等到错过时,再后悔万分。”
他抬眸,尚未开口,师父又拿起镰刀往前走去。
转而一个笑脸挡在他眼前。
“谢大人在干什么,怎么不一起下来?”
“我?”谢展平日里最爱干净,就连那房间内的物品都要归之到位,看到这淤泥,又看着祝余的眼神,尴尬一笑,“我还是在……”
祝余灿然的笑容映在他的眼眸里,那双朝他伸出的手,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大人,试一试,其实很有意思。”
谢展脱下鞋袜,犹豫再三,狠心闭上眼,感受到泥土嵌入指缝的感觉,软软粘粘。他嘴角保持着微笑,前进的每一步都像是新生儿一般,简直是在与淤泥做斗争。
女子侧首看着他,手指沾了一层泥不怀好意一笑:“谢大人?”
“你……”谢展拔腿想要往后,可这实在太难走,求饶道,“祝姑娘,姑娘,你饶了我,饶我一回。”
“别动。”他脚步止住,祝余轻轻用手指在他的脸上画了三道泥痕,“我第一次下地也不喜欢这种感觉,我师父就用了这个法子,师父说多闻闻泥土的气息,能感受到大地。”
谢展紧张地盯着她的脸。
他左右脸颊这三道痕,倒真像是谢猫。
祝余赔罪道:“多有得罪。”
花猫脸回过头,岳千帆都忍俊不禁,他温柔回道:“是我自己的问题,多谢姑娘,很有效。”
岳千帆见状抬起头在一旁打趣:“言明啊,为师还是头回见你这般狼藉的模样。今日,可有什么感悟?”
花猫脸站在淤泥之中,不忘躬身说道:“今日徒儿理解了师父说的君子当耐劳苦,戒怠惰,知物力之艰难,方能通万民疾苦。”
祝余看着他,如若没有前世的遭遇,谢展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君子。只是后来发生了什么,让他成了那样。
她的心中产生了另一个念头,如若她可以阻止谢展与萧世兰,谢展会不会还是这样的翩翩公子呢?
思绪被拉扯开了,祝余想起此行来的目的,顺势走到了岳千帆的身边。
“老先生,听闻昌鸿书院能人辈出,您此前还有没有遇到过像谢大人这般聪慧的徒弟?”
岳千帆一边干着农活,一边说道:“自然有的,几年前吧,确实有个人很有潜质,喜欢和老夫烹茶聊天。”
“那人眼下也在昌鸿书院吗?”
岳千帆眼眸迟疑,一叹:“早不在了,丫头啊,你好像想了解这个人?”
“不瞒先生,今日来是为了调查一个人,罗棠。”
岳千帆手中的农具一顿,转过头看向她:“丫头,你怎么认识这人的?”
祝余并未隐瞒:“近日有两名死者都死于蝶梦香之下,而这罗棠就是这制香人。只是前日,他从刑部大牢内逃脱了。”
“罗棠逃了?”岳千帆的眼中第一次有了慌张。
“老先生,他们都说您不记得关于罗棠的事。可蝶梦香是何物您应该清楚,若让它再卷土重来,南靖百姓定会生活于水生火热之中。”
岳千帆垂下镰刀,叹道:“罗棠是一个很聪慧的人,在制香方面有着特殊的天赋,老夫与他经常探讨此事。直到有一日,他问起我,他问这个世上有没有能控制人行为的香。”
控制人的行为?那不就是蝶梦香。
“您告诉他了?”
岳千帆摇头,这阳光透过缝隙刺到他的眼里,让他睁不开眼来。
他叹道:“起初以为他只是与老夫探讨的玩笑话,便与他说起了一种花。在万花谷中有一种叫做梦夜蝶的蝴蝶兰,其花盛开于夜,花瓣呈黑紫色。书中记载此花粉可让人短暂忘却疼痛,若制成香或有奇效。”
原来,罗棠是如此做成蝶梦香的。难怪岳千帆一直不愿提及此事,若让世人知晓,他也是一大罪人。
“那您可知……”
还没等祝余问完,远处一个人影边跑边说道:“老谢!祝姑娘!出事了!”
谢展从淤泥中拔腿上来。
夏清朗终于跑到了,喘着大气道:“藏书阁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