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梨一点都不意外祸害姚黄的幕后之人是姜瑾轩,毕竟她也想到了这层,只是没有证据而已。
“看来还真是我的原因带累了钱世伯。”她有些内疚道。
“姜姑娘不要这样说,你布置的牡丹园,这几日下来谁不说好?”
姜梨笑笑,慢慢往前走,“晏将军怎么确定这事就是姜瑾轩做的?”
“承安伯府出了人命。”
姜梨脚步顿了顿,“人命?”
晏行走在姜梨身侧,不急不忙道:“一个叫长贵的小厮死在了后院井里,姜瑾轩贴身小厮弄墨招认是姜瑾轩将他推进井里。”
“我猜测死的那小厮便是与周二郎联系之人。”
“难怪周二郎一连见了好几人,都说不是与他联系之人。”姜梨道。
“前几日父亲一个怀有身孕的姨娘也突然在水榭落水,姜家水榭四周的栏杆很高,又才修缮过,别说一个大人,就是孩子调皮,也是不容易落水?”
晏行嗓音低沉,“你怀疑姜家姨娘不是简单落水?”
“我觉得她不可能失足落水。”姜梨并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柳姨娘怀了孩子后,一直都很小心,怎么会在水榭那种地方落水?柳姨娘和她肚里的孩子一死,对林氏母子最有利,我认为多半跟林氏母子有关。”
晏行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下巴,凝视她片刻,“这事没有人去报官?”
“没有证据。”姜梨望着晏行,“我和阿娘已经离开承安伯府,就算有心想要为柳姨娘讨个公道,也是有心无力。”
“如今住在府中与柳姨娘相好的只有韩姨娘,但韩姨娘年纪尚轻,性子又直率,估计也查不出什么来。”
明明自己也才十五六岁,却说一个做了姨娘的女子年纪尚轻。晏行望着她略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微微笑了笑。
“晏将军,你说这次姜瑾轩失踪,会不会是畏罪躲起来了?”少女问道。
“我觉得不会。”晏行道:“既然没有证据,也没有报官,姜瑾轩没有理由藏起来。”
“你放心,我如今在府衙帮着查案,柳姨娘落水这事,我自会留心。”
姜梨没想到他去了府衙,听他这样一说,便道:“柳姨娘也是个可怜人,如今有晏将军帮忙,总算是能够伸冤了。”
只是,她笑了笑,“我还说等万花会结束了便开始建花圃,到时候少不得要劳烦将军帮忙,现在看来,只怕到时将军是不得闲了。”
“我如今并没有实职,只是圣上看我闲着,找个事情给我做。去不去府衙,哪日去府衙全看我自己。姜姑娘建花圃,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就是,我自然是得闲的。”
姜梨弯了弯唇,“那就好,建花圃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我定然不会客气。“
两人说了一会话,晏行才回去。
姜梨让锦儿将剪刀和托盘等物件收拾起来,一路穿花拂柳,出了牡丹园去找薛明珠。
薛家的十六间铺子已经陆续开张。特别是绸缎铺子,果然不出薛明珠所料。
那批从姑复带来的布料一开张便卖出了大半,薛明珠已经让夷姑和杨掌柜又去姑复采买布料。
姜梨到铺子里时,几位伙计正在招呼客人挑选料子。
夏缃也在里面帮忙,一抬头看到姜梨,笑着放下手中的布料走了过来。
“姑娘,夫人和钱夫人在后面厢房里喝茶。婢子这就去给你拿点浆饮过去。”
姜梨笑着道:“你去忙就是,有锦儿跟着,你还担心我没有茶喝?”
锦儿亦是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使劲点头,“夏缃姐姐忙你的就是,婢子自然会伺候好姑娘。”
夏缃见她如此,便也不再坚持,只是温和笑着道:“既然如此,婢子便再帮着伙计招呼着些,姑娘只管进去就是。”
姜梨笑着进了后门,穿过院子径直到了厢房。
还没进门,便听到钱娘子洪亮的声音,“明珠,这次钱家能如此得脸,多亏了皎皎。昨日正鸿还在感叹,这些看着才生的孩子转眼都有这样的能耐了,我们不得不服老啊!”
“皎皎确实懂事,但哪有你说的那样好?”薛明珠温和的声音传了出来,“她毕竟只是个孩子,许多不周到的地方你和正鸿该提点就提点,不用顾忌。”
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姜梨笑着走了进来。
钱娘子一看,笑得越发灿烂,“皎皎,快过来,我和你娘刚才说起你呢!”
姜梨大大方方走到她身边坐下,“钱伯母说我做什么?”
钱娘子笑着拉过姜梨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赞叹道:“我和你娘说你能干,后生可畏。”
“伯母明里是在夸我,实际是在夸慧兰姐姐吧?”姜梨笑着道:“试想这万花会上,谁能比得了慧兰姐姐。一个人在厨房如同指挥千军万马,偏生做出的糕点浆饮还那么好看又好吃。”
钱娘子越发笑得开怀,“明珠,你看皎皎这嘴,可比你年轻时候还要厉害。”
薛明珠笑着道:“皎皎说的没错,今年的万花会上除了花,恐怕最受青睐的就是花糕和鲜花浆饮了。万花会这几日,连宫里的贵人都特意差了人过来买,昨日连太后身边的姑姑都来了。”
“这还不是得了皎皎的提点,还有王夫人和田菱的帮衬,要不然慧兰也做不成这样。”钱娘子与有荣焉,倒是真心感谢姜梨。
“这也是慧兰姐姐聪慧,换做我,就算有人手把手教我却是做不出来。”姜梨笑着恭维几句才切入正题。
“阿娘,钱伯母,姜家出事了。”
“活该!”钱娘子问也不问什么事,直接道:“以往你阿娘在府中操持的时候,十几年风平浪静的。我看姜衡就是好日子过多了,如今你们母子才走了多久?姜家便鸡犬不宁,活该他受磋磨。”
薛明珠倒是平静得多,“姜家出了什么事?”
“姜瑾轩失踪了?”姜梨道,“说是姜家后院的井里死了一个小厮,弄墨招认是姜瑾轩推到井里的。但姜瑾轩却失去了踪影。”
薛明珠冷笑道:“这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姜家好歹是世家大族,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看那林氏母子就是专门来克姜衡的,这下好了,看他还有什么脸面。”钱娘子一脸幸灾乐祸。
姜梨道:“那死了的下人可能就是与周二郎联系之人,当初害祸害姚黄的幕后之人多半就是姜瑾轩。”
“什么?”钱娘子倏然起身,“若当真是他,姜瑾轩这人还真是坏透了。”
薛明珠目光沉沉望着姜梨,“这样说来,柳姨娘也不排除是他害的。”
“阿娘和我想到了一处,”姜梨道:“如今晏行去了府衙帮忙,这个案子他正好在过问,若柳姨娘当真是被人所害,他倒是可以帮忙查查。”
“这样最好。”薛明珠道:“柳姨娘也是个可怜人,若是能查清楚此事,也算是给了她一个公道。”
“真是可恶!”钱娘子恨声道:“姜瑾轩只是庶子,不能免罪。只要坐实了杀奴一事,便够他受的。更别说害怀孕的姨娘了。”
“就怕他听到风声,逃出了平阳。这样找起来,便要花些功夫了。”薛明珠叹了口气道。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如今许多人都想要找到姜瑾轩。
但即便是官差出面将平阳大大小小的酒楼客栈问了个遍,都没能找到姜瑾轩的人。
承安伯府的大公子,彻底消失得干干净净。
林依芸从来没有这样慌乱,儿子没有了,她便一切都没有了。到了此时,就算她再不愿意相信,心里也开始有些相信儿子是出事了。
如果说起初在姜衡面前哭还多少有些半真半假,但到了姜瑾轩失踪的第二日,她便是真的悲伤太过,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姜瑶一脸担忧的望着母亲,“阿娘,或者哥哥就是贪玩出了平阳,指不定过两日玩够了便回来了。”
“你知道什么?”林依芸一双眼睛红肿不堪,“官差都问过了,你哥哥根本就没有出城。他定然是遭遇了不测,要不然不可能两日两夜了都没有回来。”
“都是红杏那个贱人,以前你哥哥孝顺懂事,自从她到了你哥哥身边,也不知她说了什么谗言,你哥哥便再也不听我的话,我说他两句便跟我有仇似的。”林依芸咬牙道:“若是你哥哥当真有个好歹,我定然要叫她陪葬。”
她头发蓬松,脸色蜡黄,说话时面容狰狞,让姜瑶有些害怕。
“你也不要整日在这里守着我,若是你当真心疼我,便带着人出去找你哥哥。只要找到你哥哥,我这病也就好了。”
姜瑶怯懦道:“阿娘,那么多人都没有找到哥哥,我恐怕也找不到。”
“没用的东西!”林依芸咬着牙嘶声道:“若是你哥哥当真出了事,你当你还能过这样的好日子?”
姜瑶挨了训斥,强忍着眼泪咬着唇瓣,“阿娘不要着急,我这就带着碧桃去找哥哥。”
林依芸躺在床上,双眼呆呆的盯着屋顶,恍若未闻。
姜瑶越发委屈,回去后先大哭了一场。
碧桃只得劝道:“姑娘不要伤心,林娘子现在是急糊涂了。”
“她心里着急,难道我心里就不急吗?”姜瑶用帕子捂着嘴,哽咽道:“如今家里的下人全都去找哥哥了,难道差我一个。”
“再说我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四处寻人,让别人怎么看?阿娘是一点都没有替我想过。”姜瑶说到这里,哽咽着说不下去。
碧桃晓得她的性子,只得柔声哄道:“姑娘放宽心些,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我这身子坏不坏,有谁会关心。如今大家只关心哥哥就是。”她说完,趴在床上大哭起来。
碧桃只得又劝解了一阵,等她止了哭泣,才打来水给她洗脸。
“姑娘若是不愿意去,便不去吧。横竖这府里的人都忙着,也没有人顾得上这边。”碧桃道:“婢子先去问问红杏,让她好好想想公子平日都喜欢去哪些地方,有可能更容易找一些。”
姜瑶红着眼点了点头,“你快去快回,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心里发慌。”
碧桃答应了声,脚步匆匆往梧桐苑来。
梧桐苑连守门的老苍头都出去寻人了,院门大开着,里面静悄悄的显得有些寂寥凄凉。
碧桃想了想,推开门走进了姜瑾轩住的屋子。
外面的隔间摆着一张矮榻,红杏躺在榻上双目无神,面容委顿。看到碧桃,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碧桃上前将她按住,“你身子不好就躺着,吃饭了吗?”
红杏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她冰凉干瘦的手攀上碧桃的手腕,凄然道:“好妹妹,你正好来了,求你帮我倒碗水喝。”
碧桃看她床边的柜子上放着个提梁壶,提起来摇了摇,却已经空了。
她想去厨房找点温水,红杏便沙哑着声音道:“不用温水,就外面缸里的凉水就行。”
碧桃听得心酸,“你现在如何能喝凉水?你先等等,我很快就来。”
她脚步飞快的去厨房倒了壶热水过来,红杏看见她,急切道:“快,快拿来我喝。”
碧桃倒了大半碗水,扶着她起来。
她渴得狠了,扶着碗沿咕嘟咕嘟几口喝完,又道:“再给我倒一碗。”
碧桃又倒了半碗。
这回她喝得慢了些。等喝完水,她用手背擦了擦嘴,虚弱的笑笑,“幸好你来了,就算死了,我也不是个渴死鬼了。”
碧桃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听她这样说,便湿了眼眶,“你这又是何苦?病成这样,也不去找大夫抓点药。”
“看不看大夫又有什么关系,我如今多半也是活不成了。”她惨然一笑,拉住碧桃,“妹妹以后别学我,就算做一辈子奴婢,也要早点为自己打算。”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公子过几日便回来了。到时候,你可是享福的命。”碧桃劝慰道。
“公子再也回不来了。”红杏泪光点点,喘着气道:“昨晚我梦见他了,他跟我说他冷,让我给他找件衣裳。我当时就吓醒了。醒来时正好寅时,那风不知什么时候把窗子吹开了,外面什么也没有。”
“我一晚上没睡,晨起便发了热,大概是公子挂念我,想让我跟着去伺候他。”
碧桃缩了缩肩,不自觉瞟了一眼床头的窗户,“你大概就是吹了凉风才发了热。这不打紧,吃副药便好了。”
“妹妹,”红杏惨笑道:“你不用宽我的心,出了这样的事,你当真以为林娘子还会让我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