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矿区笼罩在橘红色的余晖中,王树槐扛着铁锹从矿道里走出来,满身煤灰,汗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他抬手抹了把脸,眯起眼睛望向家属院的方向,夏婉应该已经做好晚饭了。
他拖着疲惫的步伐往家走,却在路过废弃的矿工俱乐部时,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你以后别来了。”是夏婉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掩不住那一丝颤抖。
“我只是想看看你。”另一个男声响起,低沉而温和。
王树槐的脚步猛地顿住,他知道那是墨寒。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铁锹柄,指节泛白。
透过破败的窗框,他看到夏婉背对着门口,而墨寒站在她面前,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脸上。
夕阳的光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交融在一起。
墨寒的眼神,王树槐从未见过那样的目光。
专注的,热烈的,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王树槐的胸口像是被一块烧红的煤块堵住,又烫又闷。他沉默地后退几步,转身离开,脚步声淹没在矿区的嘈杂中。
晚饭时,夏婉像往常一样给王树槐盛了满满一碗粥,又夹了一筷子咸菜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
“今天怎么回来得比平时晚?”她随口问道。
王树槐低着头扒饭,声音闷闷的:“矿道里有点活,耽搁了。”
夏婉点点头,没再多问。
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筷子碰碗的声响。
忽然,王树槐放下碗,抬头看向她:“夏婉,我们离婚吧。”
“啪嗒”一声,夏婉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上。
“你胡说什么?”她皱眉。
王树槐的目光平静得近乎陌生:“我没胡说。”
夏婉盯着他,心跳忽然加快:“……为什么?”
王树槐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你心里清楚。”
夏婉的手指微微发抖,她猛地站起身:“我不清楚!”
王树槐看着她,眼神疲惫:“夏婉,我不是瞎子。”
一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她的心脏。
夏婉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树槐站起身,声音沙哑:“周副处是个好人,你跟他……挺好。”
说完,他转身进了里屋,关门的声响很轻,却像一记闷雷砸在夏婉心头。
几天后。
石玉茹蹲在井边打水,纤细的手臂被沉重的水桶勒出红痕。自从石国安倒台后,她的日子一落千丈,曾经对她笑脸相迎的同事如今避之不及,脏活累活全推给她。
“我来吧。”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她手中接过水桶。
石玉茹抬头,看到墨寒站在她面前,眉头微蹙。
她冷笑一声,猛地夺回水桶:“不用你假好心!”
水桶晃荡,溅出的水打湿了她的布鞋。墨寒叹了口气,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她:“擦擦。”
石玉茹没接,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墨处长,您这是什么意思?看我笑话?还是良心不安?”
墨寒收回手帕,声音平静:“我只是觉得,你不该受这种苦。”
“哈!”石玉茹讥讽地笑了,“我叔叔倒了,我活该被踩进泥里,这不就是你们想看到的吗?”
墨寒沉默片刻,低声道:“石国安的事,是他咎由自取,与你无关。”
石玉茹的眼眶瞬间红了,她死死咬着嘴唇:“墨寒,你别装了!你根本不爱我,你心里装着谁,你自己清楚!”
墨寒的瞳孔微微一缩。
石玉茹的声音发抖:“我叔叔那么信任你,把你当亲儿子,可你呢?你背着他做了什么?”
墨寒深吸一口气:“玉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石玉茹冷笑,“你敢说,我叔叔倒台,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墨寒没有回答。
石玉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墨寒,我恨你。”
说完,她拎起水桶,头也不回地走了。
墨寒站在原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而沉默。
夏婉的日子也同样不好过。
夜深了,她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王树槐的话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拔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你心里清楚。”
她翻了个身,看向窗外的月亮。她清楚吗?她和墨寒,到底是什么关系?是旧情难忘?还是……
隔壁传来王树槐压抑的咳嗽声,夏婉闭上眼,眼泪无声地滑落。
翌日。
夏婉站在矿区卫生所的拐角处,手里攥着一包刚买的药。她本不该来这儿,可墨辰最近咳嗽得厉害,卫生所的药比矿区的便宜些。
然而,她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那一幕——墨寒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件干净的外套,正递给石玉茹。
石玉茹背对着她,肩膀微微发抖,像是在哭。墨寒低头说了什么,石玉茹猛地抬头,伸手推了他一把,可墨寒没躲,反而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夏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凭什么碰她?
他凭什么用那种温柔的眼神看她?
明明知道墨寒不爱石玉茹,明明知道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可那股酸涩的怒意还是不受控制地涌上来,烧得她胸口发闷。
她转身就走,脚步又快又急,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夏婉鬓角的碎发。她坐在矿道的石堆上,盯着远处渐渐沉落的夕阳,心里乱成一团。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夏婉的背脊一僵,却没有回头。
墨寒走到她身旁,也坐了下来,两人之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是刻意维持的界限。
“你来干什么?”夏婉的声音冷得像冰。
墨寒侧头看她:“你看到我了?”
夏婉冷笑一声:“怎么,墨处长现在连帮人都要偷偷摸摸了?”
墨寒微微皱眉:“我只是……”
“只是什么?”夏婉猛地转头,眼底燃着怒火,“只是可怜她?还是觉得愧疚?”
墨寒沉默了一瞬,低声道:“她不该被牵连。”
“哈!”夏婉讥讽地笑了,“墨寒,你装什么好人?石国安倒台,难道没有你的份?”
墨寒的眸光一沉:“夏婉。”
“怎么,我说错了?”夏婉盯着他,声音发颤,“你一边帮着我扳倒石国安,一边又去安慰他的侄女,你到底想干什么?”
墨寒的呼吸微微加重,忽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那你呢?”
夏婉一怔:“什么?”
“王树槐明明已经和你提离婚了,你为什么还留在他家里?”墨寒的声音低沉而压抑,“你是在可怜他,还是在折磨自己?”
夏婉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甩开他的手:“我的事不用你管!”
墨寒却一把将她拉近,两人的呼吸几乎交融。
“夏婉,”他的声音沙哑,“你吃醋了。”
夏婉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她用力推他:“你少自作多情!”
墨寒却纹丝不动,反而扣住她的后颈,低头吻了下来。
夏婉的挣扎在他的唇压下的一瞬间僵住了。
他的吻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炽热而缠绵,像是要把这些年的思念全部倾注进去。夏婉的手抵在他胸前,想推开,可指尖却不受控制地攥紧了他的衣襟。
她应该推开他的。
她应该恨他的。
可当他的舌尖轻轻撬开她的齿关时,她所有的理智都在这一瞬间崩塌。
她的身体背叛了她的意志,缓缓软在他的怀里。
墨寒的吻越来越深,手掌顺着她的腰线滑下,将她紧紧按向自己。夏婉的呼吸彻底乱了,唇齿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像是挣扎,又像是沉沦。
远处传来矿工的吆喝声,两人如梦初醒般分开。
夏婉的唇瓣红肿,眼里还带着未散的水光,而墨寒的呼吸粗重,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欲望。
“夏婉……”他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的唇角,声音低哑,“别再骗自己了。”
夏婉猛地推开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胸口剧烈起伏。
“墨寒,我们早就结束了。”她的声音发抖,却倔强地瞪着他,“你别再招惹我。”
说完,她转身就跑,背影仓惶得像是在逃离什么可怕的梦魇。
墨寒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而沉默。
他知道她在说谎。
可他也知道,她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