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洛阳,太初宫的椒房殿内,檀香混着药味在空气中弥漫。武曌斜倚在金丝楠木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玉扳指。窗外秋雨淅沥,将廊下的宫灯晕染成朦胧的光斑,正如她此刻混沌的思绪。
\"陛下,该用安神汤了。\"上官婉儿捧着药碗轻声提醒。
武曌挥了挥手,目光落在案头堆积如山的战报上。冀州、瀛州接连失守,武氏子弟不堪重用的现实如重锤般敲击着她的心头。恍惚间,李治临终前的话语在耳畔回响:\"媚娘,你这眼光,不输朝中任何一位谋士但却是小道。如果让你指挥军事,怕是又是个赵括...\"
\"传王孝杰!\"她突然坐直身子,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既然武氏子弟难堪大任,那就启用真正的将才!
数月后,东硖石谷。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沙尘,将天地染成一片昏黄。王孝杰身披玄铁重铠,手持鎏金画戟,望着前方狭窄的谷口,心中隐隐不安。这是他选定的决战之地,本计划以精锐先锋吸引敌军主力,再由副将苏宏晖率大军合围。然而此刻,身后却迟迟不见援军的踪影。
\"报!契丹军杀来了!\"斥候的呐喊撕破天际。
王孝杰猛地握紧画戟:\"随我出击!\"数百精锐骑兵如离弦之箭冲入敌阵,画戟翻飞间,契丹士兵的鲜血溅上崖壁。但很快,他便察觉到不对劲——敌军越杀越多,而本应支援的唐军却始终不见踪影。
回头望去,只见谷口方向浓烟滚滚,苏宏晖的旗号正在撤退!
\"叛贼!\"王孝杰目眦欲裂。腹背受敌的唐军在契丹铁骑的冲击下渐渐崩溃。他且战且退,直至退到一处断崖边。脚下是万丈深渊,身后是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
\"我王孝杰生为大周将,死为大周魂!\"他仰天长啸,纵身跃下悬崖。
就在即将触地的瞬间,一股大力突然托住了他。王孝杰睁眼,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正稳稳落地,苍白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你是...\"
\"一个浪客而已。\"黑衣男子放下他,目光深邃如渊。
王孝杰望着男子腰间若隐若现的古刀,心中总觉得眼熟。他整理战甲,沉声道:\"多谢壮士救命之恩!我乃大周清边道行军总管王孝杰,他日若到洛阳,必当厚报!\"
黑衣男子微微颔首:\"保重。\"转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王孝杰握紧腰间的鱼符,望着敌军方向,眼中重新燃起斗志。他知道,这场战争还远未结束。而那个神秘的浪客,也注定成为他生命中最不可思议的篇章。
朔风卷着细雪掠过契丹八部的毡帐群,李尽忠生前居住的金顶大帐内,兽油灯在牛皮帷幕间投下诡谲的光影。孙万荣抚过镶满狼牙的王座扶手,指尖在一处裂痕上微微停顿——那是李尽忠临终前攥出的痕迹。帐外传来马蹄声,他猛地抬头,却见三名亲卫拖着具浑身是血的斥候闯入。
\"日连部...优思的人...\"斥候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字便没了气息。孙万荣握紧腰间弯刀,刀锋出鞘三寸,映出他眼底的寒芒。自继承联盟首领之位后,这样的刺杀已发生七次,而幕后黑手的指向,始终离不开日连、匹絜、黎这三部。
百里外,日连部的营地里,优思将刚烤好的鹿腿摔在木案上。\"孙万荣不过是捡漏之徒!\"他踢翻酒坛,琥珀色的酒液在羊毛地毯上蜿蜒如血,\"李尽忠在时尚能压服八部,如今他一死,凭什么让我们听孙万荣号令?\"
黎部的悉地转动着手中骨雕,鹰嘴状的纹路在火光下狰狞可怖:\"已安排死士潜入他的营帐。三日后月圆,便是他的忌日。\"话音未落,帐帘突然被掀开,匹絜部的使者裹着风雪闯入,怀中紧紧抱着一卷兽皮地图。
优思说道:“羽灵部那边强大的原因听说是思萩那家伙得到了传说中的跋灵石”优思猛地站起身,撞倒身后的铜鼎。传闻中,跋灵石能凝聚八部精魄,得之者可号令契丹全境。但千百年来,从未有人真正见过此物。\"那我们...\"悉地眼中闪过贪婪。
\"不可!\"优思一脚踩住案上的地图,羊皮发出刺耳的撕裂声,\"与大周的战事刚歇,各部青壮折损过半。此刻若为跋灵石内斗,奚人定会趁机踏平我们的草场!\"他抓起案上的羊骨占卜,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先除孙万荣,再从长计议。\"
帐外风雪更急,八部的命运如同占卜的羊骨,裂痕之下,暗潮汹涌。而远在圣山之巅,羽灵部的巫女们正围着祭坛起舞,玄鸟图腾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似乎在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席卷契丹草原。
神功元年五月廿五,残阳如血,将潞水染成蜿蜒的赤练。孙万荣拄着断刃弯刀,踉跄地踩过满地狼藉。四周是横七竖八的契丹战士尸骸,浸透鲜血的皮甲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冷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与腐臭。
\"将军,周军的包围圈又缩小了!\"亲卫阿古扯着染血的衣袖,声音里带着绝望。自东硖石谷一战后,契丹军队接连溃败,孙万荣带着残部东躲西藏,如今已被逼至潞水之畔,身后是汹涌的河水,前方是武攸宜率领的大周精锐。
孙万荣望着对岸密密麻麻的唐军旌旗,突然发出一阵狂笑。笑声未落,却化作剧烈的咳嗽,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滴落在战袍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他想起两年前,自己与李尽忠高举反周大旗,率领契丹铁骑横扫河北,那时的意气风发与如今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归周、归新罗皆死...\"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沙哑。归唐?武曌绝不会饶过他这个屡次挑衅大周威严的叛将;投靠突厥?默啜可汗早已与武周暗中勾结,收留他只会引火烧身;逃往新罗?茫茫大海阻隔,且新罗向来唯大周马首是瞻。
夜幕悄然降临,潞水的浪涛声愈发汹涌。孙万荣坐在一块巨石上,望着天上残月,脑海中闪过族人被屠戮的惨状,闪过王孝杰坠崖时的身影,也闪过八部盟会上优思等人不怀好意的眼神。他握紧腰间的弯刀,忽然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只剩下了家奴赵思。
\"将军,喝口水吧。\"赵思递上一个皮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孙万荣接过皮囊,却没有立刻饮用。他太累了,累得连警惕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孙万荣仰头喝水的瞬间,赵思突然抽出短刀,狠狠刺向他的后背。剧痛袭来的那一刻,孙万荣眼中闪过震惊与释然。他踉跄着向前扑去,倒在潞水河畔,耳畔似乎又响起了草原上的马头琴声。
赵思颤抖着割下孙万荣的首级,连夜赶往唐营。当他高举着首级,跪地请降时,潞水的浪花轻轻拍打着岸边,仿佛在为这位叱咤一时的契丹首领奏响最后的挽歌。而远处的草原上,新一轮的权力争斗,又将在血腥中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