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万荣踩着一具大周军尸体跃上土丘,暮色中,武三思狼狈逃窜的身影正被血色残阳拉扯得扭曲变形。他摘下腰间号角猛地吹响,悠长的号声撕破山谷,数千契丹骑兵立即舍弃混战中的周军残部,如狼群嗅到猎物般朝着那个仓皇背影追去。\"儿郎们!抓住大周王爷,咱们的弯刀就能饮上长安的美酒!\"他的吼声裹着浓烈的血腥味,惊起林间无数寒鸦。
武三思的青骢马早已口吐白沫,铠甲缝隙渗出的血珠顺着马鞍滴落。身后传来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五名契丹轻骑呈扇形包抄而来,弯刀上还挂着同伴的肠子。\"追!\"为首的契丹汉子嘶吼着甩出套马索,却被武三思反手一剑斩断。双眼猩红如兽,他挥舞着染血的长剑左劈右砍,剑锋划过之处溅起串串血花,断肢残臂在暮色中翻飞。
但契丹骑兵越聚越多,武三思的长剑渐渐沉重如铅。就在一柄弯刀即将劈中面门之际,远处传来熟悉的梆子声——大周戍边城池的望楼灯火已经在望!他猛地踹翻身前的契丹兵,夺过对方战马拼命狂奔。城墙上的梆子声越来越急,吊桥在身后轰然落下时,他几乎是滚下马背摔进瓮城。
\"王爷!\"守城将士的惊呼中,武三思瘫坐在地,看着城外渐渐散去的契丹骑兵,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而此刻的黄獐谷战场,孙万荣正踏着满地尸首走向被俘的大周将领。二十八个铁索连环的囚笼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曹仁师啐了口血水:\"卑鄙小人!\"
\"卑鄙?\"孙万荣笑着用刀尖挑起张玄遇的下巴,\"武三思带着你们二十八个将军,竟连个诱敌之计都看不破,该说是谁愚蠢?\"他的目光扫过囚笼里面色惨白的众人,突然仰天大笑:“你们这么多被擒,武曌那老太婆得知怕是要气得发疯!来人,连夜启程!\"
夜风卷起满地狼藉,被割断喉咙的大周士兵仍保持着握刀的姿势。孙万荣最后望了眼武三思逃走的方向,弯刀在空中划出森冷的弧光:\"武三思,下次见面,我定要你跪在我的马前!
武三思跌坐在冀州刺史府的太师椅上,指节死死抠住扶手,掌心的血痕在檀木上洇出暗红印记。铠甲缝隙间渗出的血珠混着汗渍,顺着衣摆滴滴答答落在青砖上。崔健捧着刚熬好的金疮药立在阶下,看着这位平素不可一世的梁王,此刻狼狈得如同丧家之犬。
\"殿下,契丹斥候已退至百里外。\"崔健小心翼翼开口,\"要不要...向神都发捷报?\"
\"捷报?\"武三思突然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震得案上的茶盏叮当作响,\"二十八个将领被擒,五万精兵尸骨无存,这也叫捷报?\"他猛地挥袖扫落案牍,兵书哗啦啦散落一地,\"传本王令,紧闭城门,所有将士不准泄露战败之事!\"
然而消息比风还快。三日后,神都洛阳的贞观殿内,鎏金烛台将武曌的龙纹衣袍染得血红。她捏着羊皮军报的手指微微发颤,末尾\"与契丹奋力搏杀\"的字句刺得她眼眶生疼。阶下百官噤若寒蝉,唯有武三思亲信宗楚客额头贴地,冷汗浸透了青砖。
\"好个奋力搏杀!\"武曌突然将军报掷向丹墀,战报在玉阶上迸裂四散,\"五万精兵全军覆没,二十八员大将沦为阶下囚,武三思倒还有脸粉饰太平!\"她抓起案上的翡翠镇纸狠狠砸向蟠龙柱,翠色碎屑飞溅在宗楚客脸上。
上官婉儿垂眸上前,素手展开黄绫:\"陛下息怒...\"
\"削梁王食邑三千户!\"武曌猛地拍案,震得九龙御案上的青铜香炉嗡嗡作响,\"即刻将他软禁府邸,未经宣召不得踏出半步!\"话音未落,殿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将武三思苦心编织的谎言浇得粉碎。
冀州城头,武三思望着神都方向的滚滚乌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忽然想起黄獐谷里小坤替他挡刀的模样,想起孙万荣弯刀上的寒光。此刻他终于明白,姑母的怒火,远比契丹铁骑更令人胆寒。
万岁通天二年深秋,贞观殿内鎏金兽炉腾起袅袅青烟,却驱不散满殿肃杀之气。武曌指尖摩挲着案头的战报,冀州城破的消息如重锤般砸在心头。黄獐谷的惨败余波未平,如今契丹铁骑又在河北大地肆虐,羊皮地图上,红色标记如毒疮般迅速蔓延。
\"传武攸宜!\"她突然掷下狼毫,墨迹在\"冀州陷落\"四字上晕染开来。
当武攸宜踏入殿中时,额间已沁出细密汗珠。这位皇室宗亲虽身着崭新的玄甲,却难掩眼底的惶惑。三日前,他正是在此处接过清边道行军大总管的虎符,彼时姑母期许的目光,此刻却化作利刃般的质问:\"朕命你十万大军出击,为何至今未能寸进?\"
\"启禀陛下...\"武攸宜声音发颤,\"契丹贼军狡诈多端,末将...末将已派王孝杰将军率偏师出击...\"
\"偏师?\"武曌猛地起身,龙纹衣袍扫落案上竹简,\"十万大军竟只派偏师迎敌!孙万荣连破冀州、瀛州,河北百姓哀鸿遍野,你可知罪?\"她怒指殿外,暴雨正拍打着丹墀,\"此刻瀛州城外,契丹的战旗怕是已遮天蔽日!\"
事实正如武曌所言。此时的瀛州城头,孙万荣身披狼皮大氅,望着城内冲天火光放声大笑。他的弯刀在火把映照下泛着暗红,正是前日斩落冀州刺史首级的那把。\"传我令,三日之内,踏平瀛州!\"他转身对副将道,\"武攸宜那胆小鼠辈,十万大军竟龟缩在渔阳不敢动弹,中原再无良将矣!\"
寒风裹着血腥气掠过河北平原,契丹铁骑的马蹄声如死神的鼓点。武攸宜的营帐内,偏将王孝杰急得来回踱步:\"大帅!契丹已兵临城下,再不出兵,瀛州必失!\"而武攸宜却死死攥着兵符,望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瑟瑟发抖:\"贸然出击恐中埋伏,还是...还是等陛下援军...\"
消息传回神都,武曌气得将奏折撕得粉碎。窗外的梧桐叶在雨中飘零,恰似她对武氏宗亲最后的期许。河北大地烽烟再起,孙万荣的弯刀即将挥向更广阔的中原,而武周王朝的军事危机,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