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十年的长安,初春的寒意尚未褪去。
太极殿内,李世民斜倚在龙榻之上,苍白的脸色与寝殿内燃烧的龙涎香形成诡异的映衬。
他强撑着精神,目光灼灼地看向立于阶下的张起灵:
\"你说,你师父当真炼成了长生不死药?\"
张起灵微微颔首,玄色劲装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回陛下,昨日师父已从终南山闭关归来,特命臣向陛下禀报喜讯。\"
他话音未落,李世民已猛地坐直身子,剧烈的咳嗽震得龙榻旁的铜鹤香炉嗡嗡作响,但眼中的炽热却愈发浓烈:
\"快!宣袁天罡即刻携药觐见!\"
不多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袁天罡一袭道袍沾满尘土,手中檀木盒却擦拭得纤尘不染。
他与张起灵并肩入殿,行礼时,张起灵注意到师父袖口下隐约露出的暗红痕迹——那是试药留下的伤痕?
\"陛下,此乃耗费十载光阴炼成的长生不死药。\"
袁天罡掀开盒盖,一枚流转着金红光芒的丹药静静卧于锦缎之上,\"臣恳请先试此药,以证其效。\"话音未落,他已捏起丹药送入喉中。
\"师父!\"张起灵瞳孔骤缩,想要阻拦却为时过晚。
刹那间,袁天罡周身腾起刺目红光,宛如被烈焰包裹。
他的惨叫声刺破殿宇,胸口处的道袍寸寸崩裂,狰狞的伤疤如蛛网般迅速蔓延至脖颈、脸颊,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火蛇在翻涌撕咬。
张起灵身形一闪,已扶住瘫软的袁天罡。
他指尖银针如电,华阳针法瞬息间刺入数处大穴,同时运转内力护住师父心脉。
烛火摇曳中,他看见李世民猛地起身,龙袍扫落案上的奏章,却在看到袁天罡可怖面容时骤然僵住。
良久,袁天罡缓缓睁开眼。铜镜中倒映出他毁容的半张脸,这位向来仙风道骨的国师颤抖着抚上疤痕,喉间溢出压抑的呜咽。
殿内死寂如坟,唯有李世民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大殿回荡。
\"国师,\"
李世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此等代价...朕宁可不要这长生。\"
他目光转向袁天罡手中的檀木盒,眼中狂热褪去,只剩无尽的疲惫,
\"听闻你麾下有一支'不良人',即日起,朕命他们专为皇室效命,监察天下异动。\"
说罢,他又看向张起灵,眼中重燃锋芒:
\"你随朕两征高句丽,屡立奇功,今封麒麟侯,望你日后继续为大唐披荆斩棘。\"
\"谢陛下隆恩!\"
师徒二人齐跪叩首。待他们起身退出时,殿外暮色渐浓。
张起灵搀扶着身形佝偻的袁天罡,回望灯火渐次亮起的太极殿,听见身后传来李世民悠长的叹息:\"长生...长生又如何...\"
夜风吹过宫墙,将这句话揉碎在漫天星斗中。
而那枚未服下的不死药,永远封存进了大唐皇室最隐秘的角落,连同那段惊心动魄的试药往事,化作史书角落里的一抹神秘印记。
次日晨光穿透太极宫的雕花窗棂,在金砖地面投下细碎光斑。李世民斜倚龙榻,见张起灵入殿行礼,立即撑着扶手坐直:
\"你师父,现在如何?\"
\"回陛下,昨日连施三针华阳术,又以内力护住心脉,师父已能饮粥静养。\"
张起灵话音未落,李世民已重重松了口气,苍白的脸上难得露出笑意:
\"好,好!若不是袁国师舍身试药...\"
他忽然住口,挥了挥手驱散凝重气氛,
\"对了,朕前些时说的事,已经着人去办。\"
张起灵心头一紧,欲言又止:\"陛下...\"
\"莫要推辞!\"
李世民抬手制止,龙袍上的金线蟠龙在晨光中熠熠生辉,\"朕让袁国师落得这般模样,心中有愧。
你年纪不小,也该有个家室。\"他忽然提高声音,唤道:\"稚奴!\"
殿外传来脚步声,太子李治捧着奏折疾步而入:
\"儿臣拜见父皇。\"
\"来得正好!\"
李世民指了指张起灵,
\"给朕的麒麟侯寻个贤妻,你可有主意?\"
李治略一思索,目光扫过殿内陈设:
\"若论门第才德,五姓七望中李氏、韦氏、郭氏、王氏...\"
\"不可!\"
李世民猛地拍案,震得案上玉镇纸叮咚作响,
\"这些世家大族,仗着门第清高,鼻孔朝天!稚奴,你日后治国,切不可被门阀掣肘!\"
他语气渐缓,抚着腰间玉带沉吟:\"倒是...\"
\"儿臣想起一事。\"
李治目光一亮,\"父皇的常山公主,年方及笄,尚未许人。公主知书达理,又擅骑射,与麒麟侯堪称佳配。\"
李世民摩挲着下颌,龙目微眯:
\"常山...她自幼聪慧,性子果决。配麒麟侯...\"
他忽然大笑出声,
\"好!就这么定了!\"
张起灵僵在原地,喉间像是被寒铁哽住。
自踏入太极宫起,这场对话便如汹涌浪潮,将他裹挟其中。
暮色漫过太平坊的飞檐,张起灵推开青瓦木门时,院中老槐正簌簌落着残叶。
袁天罡倚在竹榻上,覆着薄纱的面容在昏暗中若隐若现,听到脚步声,开口:
\"可是为赐婚之事?\"
张起灵默不作声,从怀中掏出泛黄的绢布。烛光摇曳下,绢布上歪斜的字迹时明时暗——\"贞观二十年出征高句丽\"、\"九月一号,务去太子东宫\",皆是他近日匆忙记下的要事。
\"师父,我又开始忘了。\"
他声音低沉,带着某种近乎绝望的平静,\"张家每代族长皆唤张起灵,麒麟血脉赋予长生,却也夺走了记忆。\"
袁天罡猛地坐直,薄纱下的伤疤随着动作微微抽搐。
他伸手握住徒弟冰凉的手腕,触到对方掌心因握刀而生的厚茧:\"世人穷尽一生追求长生,你却要为此受尽折磨...\"袁天罡忽然笑出声,笑声中满是苍凉,\"师徒一场,竟连求长生的代价都如此相似。明日我便入宫,此事断不能让你独自承担。\"
第二日辰时,太极宫的铜漏滴答作响。李世民看着蒙着黑纱的袁天罡,指尖无意识叩击着《贞观政要》:
\"国师此来,所为何事?\"
\"为麒麟侯婚事。\"袁天罡伏地叩首,额间红痕在青砖上格外刺目,\"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殿内空气骤然凝滞。李世民将书卷重重一合:
\"朕意已决,何须多言?\"
\"起灵命途多舛,实难配公主金枝玉叶。\"
袁天罡缓缓抬头,黑纱在穿堂风中微微颤动,
\"他身中失忆之症,昨日之事,今日便忘;至亲之人,转瞬不识。如此境况,岂不误了公主终身?\"
李世民猛地起身,龙袍扫落案上青瓷茶盏。
碎裂声中,他盯着袁天罡覆纱的面容,忽而想起试药那日的惨烈场景。说道:
“唉!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袁天罡说道:“谢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