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第一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区。
死寂。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绝望的死寂。
刺耳的警报声已经停歇,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红灯熄灭,只剩下惨白的顶灯,将冰冷的走廊和厚重的防弹玻璃映照得一片惨淡。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一种无形的、名为“失去”的冰冷气息。
玻璃墙内,维生设备发出单调、催眠般的嗡鸣。叶红鱼静静躺在病床上,身上覆盖着洁白的被单。心电监护仪的屏幕上,那条代表着心跳的绿色曲线,凝固成一条笔直、冰冷的水平线。血压、血氧……所有数值都固定在最低点,如同刻在墓碑上的墓志铭。
“宣布……脑死亡时间,凌晨4点17分。”主治医生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充满了疲惫和无力。他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不敢去看玻璃墙外那些同事通红的眼睛。“准备……通知家属吧。器官捐献协议……”
玻璃墙外,几个内卫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有人死死咬着下唇,鲜血从嘴角渗出;有人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双手捂着脸,肩膀无声地耸动;还有人如同暴怒的困兽,一拳又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金属推车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指节血肉模糊。张强依旧瘫在角落的阴影里,对这一切毫无反应,眼神空洞得像个破败的布偶。
结束了。那个雷厉风行、眼神锐利如刀、总是冲在最前面的叶队,就这样……没了?被一场诡异的车祸,被体内莫名其妙爆发的能量崩解,被冰冷的仪器宣告了终结?
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悲伤和憋屈,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所有人。
没有人注意到。
在叶红鱼那被宣告“死亡”的、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脖颈上。
那个曾经如同针尖般大小、引发了所有崩解混乱的暗红色光点……
在生命体征彻底归零、被判定为“脑死亡”的瞬间……
如同完成了某种献祭仪式的最后一步,极其微弱地、极其诡异地……闪烁了一下。
随即,如同从未存在过般,彻底隐没于苍白的皮肤之下。
只留下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的余韵。
* * *
星坠海,灯塔深处。
冰封的维生舱如同巨大的水晶棺椁,散发着幽幽的冷光。舱内,母亲悬浮在淡绿色的、冻结的琥珀之中,容颜苍白而平静,仿佛沉睡了千年的神只。生命体征被林风以死寂权柄强行压制在绝对零度的边缘,微弱的“星坠之力”如同被冰封的火种,蛰伏在心脏深处。
林风站在舱前,如同守护神只的沉默雕像。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舱壁,感受着那层坚固无比的时空囚笼。玉佩在他胸前稳定地搏动,冰冷的力量在体内奔流不息,如同暗涌的星河。
“七十二小时……”林风无声低语,母亲那温柔而决绝的遗言在灵魂深处回响。“深海之锁……”玉佩清晰地传递着来自海沟深处那股被唤醒的、更加古老、更加混乱、充满了无尽恶意的冰冷能量波动。它在膨胀,在积蓄力量,倒计时如同无形的绞索,悬挂在头顶。
钥匙……
母亲是钥匙,被禁锢于此。
玉佩是钥匙,指引着方向。
而真正的“锁孔”,就在那吞噬一切的星坠海沟深处!
需要力量!
需要掌控这刚刚融合、尚未完全驯服的毁灭权柄!
需要洞悉“深海之锁”的本质!
林风的眼神锐利如刀,穿透了冰冷的合金舱壁,仿佛看到了那幽暗无光的深渊。他缓缓盘膝坐下,就在维生舱前冰冷的合金地面上。双手结出一个古朴而玄奥的印记,置于膝上。
嗡!
玉佩的搏动骤然加剧!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浩瀚的毁灭本源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地注入林风的四肢百骸!他周身无形的力场瞬间凝练、稳固!空气发出细微的嗡鸣,光线在他身周微微扭曲!
意识沉入体内。
如同驾驭着狂暴的星河,驶向那名为“毁灭”的终极奥秘之海!
他需要时间!需要在这最后的七十二小时内,将这力量彻底掌控,化为足以撕裂深海、粉碎锁链的利刃!
灯塔内部,陷入一片死寂的、如同宇宙真空般的绝对沉静。只有维生舱内那被冰封的生命,如同永恒的坐标,静静悬浮。
* * *
深山气象站,冰封的囚笼。
实验室内的温度依旧低得恐怖,但那种即将爆裂的混乱和冲突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平衡,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
秦霜躺在冰冷的合金平台上,如同刚从万载冰封中解冻的远古生物。她浑身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森然寒气的白霜,右半边身体依旧晶莹剔透,如同冰晶雕琢,皮肤下隐约可见冰蓝色的能量脉络缓缓流淌。而左半边身体,从肩胛到指尖,烙印着暗红色的、如同熔岩冷却后凝固的狰狞纹路,散发着一种冰冷而妖异的毁灭气息。
她的呼吸极其微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晶碎裂般的细微声响。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冰粒,缓缓颤动,终于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琥珀色的眼眸露了出来。
但那双眼睛,已经不再纯粹!
右眼瞳孔依旧是冰冷的琥珀色,如同冻结的湖面,倒映着实验室惨白的光线和无尽的理性。而左眼瞳孔……却如同被注入了熔岩!深沉的暗红色在琥珀色的底子上晕染开来,形成一种诡异的、如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暗金琥珀色!那暗红的色泽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源核碎片混乱意志的暴戾余烬,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行冰封、禁锢、臣服后的……冰冷的、绝对的掌控感!
她的左手,紧紧攥着。
掌心之中,那枚指甲盖大小、外层流动着冰蓝光晕、核心深处一点暗红如星辰搏动的“冰封熔岩”晶体,正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能量波动,如同她新生的心脏。
成功了……
秦霜的意识如同从最深沉的冰海底部艰难上浮。剧烈的疼痛如同亿万根冰针,无时无刻不在穿刺着她的神经和灵魂。精神本源被撕裂又强行缝合,身体被两种极端的力量改造、烙印,虚弱到了极点。
但……值了!
她缓缓抬起烙印着暗红纹路的左手,将掌心那枚瑰丽而危险的晶体举到眼前。左眼那暗金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仿佛一台精密的扫描仪,贪婪地解析着晶体内部每一丝能量的流动,每一个被冰封的毁灭烙印。
她能清晰地“看”到!比之前更加清晰!那不再是无法理解的混乱,而是一幅被强行梳理、禁锢、可供她解读的“毁灭图谱”!那是属于林风的权柄碎片!是她通往终极真理的钥匙!
一股冰冷的、近乎狂热的满足感,如同电流般窜遍她疲惫不堪的神经。
然而,就在她心神沉浸于这新掌控的力量核心时——
嗡!
她左眼深处那点暗红的余烬,毫无征兆地剧烈波动了一下!
一股遥远、微弱、却带着一种同源毁灭气息的……“死亡”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穿透空间,清晰地传递到她的感知中!
方向……滨海市区!医院!
叶红鱼?!
她……死了?
秦霜的左眼瞳孔猛地收缩!那暗金琥珀色的光芒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不是因为悲伤,而是……一种被强行打断实验进程的冰冷不悦,以及一种……对“关联样本”意外损毁的、纯粹的探究欲!
紧接着!
几乎在同一刹那!
一股更加清晰、更加霸道、更加冰冷的……如同宇宙深渊般死寂的意志波动,如同苏醒的远古巨兽,从另一个方向——星坠海——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整个感知层面!
林风!
他在那里!
他释放了那种冻结时空的力量!他在……尝试完全掌控那种权柄?!
秦霜的身体猛地绷紧!烙印着暗红纹路的左手瞬间握紧!掌心的冰封熔岩晶体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一股强烈的、冰冷的、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愤怒,混合着对新猎物的极致渴望,瞬间冲垮了虚弱和疲惫!
她强行支撑起如同灌了铅的身体。右半身的冰霜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左半身的暗红纹路如同熔岩般微微发亮。剧痛如同潮水般袭来,却被她以绝对的意志力强行压下。
她踉跄着走到实验室唯一没有被冰封的通讯控制台前。冰冷的、带着暗金琥珀色异芒的视线扫过屏幕。手指在布满冰霜的键盘上艰难地操作着,调动气象站残存的、连接着外部城市监控网络的备用系统。
屏幕闪烁了几下,艰难地切换着画面。
最终,锁定在滨海市第一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区的某个隐蔽摄像头视角。
画面中,是宣告脑死亡后、被盖上白布的叶红鱼。以及……玻璃墙外那些悲痛欲绝的警察。
秦霜的目光,如同最冰冷的探针,穿透屏幕,精准地“锁定”了叶红鱼脖颈上那处光点消失的位置。她的左眼瞳孔深处,那点暗红的余烬疯狂闪烁、旋转!如同最精密的解码器!
“死亡……并非终结……”秦霜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勾勒出一个冰冷到令人骨髓冻结的弧度。
“只是……蜕变的序章。”
她的声音沙哑破碎,却带着一种洞悉真相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随即,她的目光移开,穿透气象站厚重的混凝土墙壁,死死锁定星坠海的方向!锁定那股如同深渊般死寂的意志源头!
“林风……”
她对着虚空,对着那个正在掌控权柄的男人,发出了无声的、冰冷的宣战。
“你的‘权柄’……”
“我收下了。”
“你的‘锁’……”
“将由我来……解开。”
话音落下。
秦霜猛地转身!
烙印着暗红纹路的左手按在实验室厚重的合金大门上!
嗤——!!!
一股混合着极致冰寒与毁灭气息的狂暴力量瞬间爆发!
厚重的合金大门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黄油,瞬间熔穿一个边缘流淌着暗红熔液与覆盖着幽蓝冰晶的巨大破洞!
冰冷的海风裹挟着雨后的湿气,瞬间涌入这冰封的囚笼。
秦霜的身影,带着一身冰与火的烙印,如同浴火重生的复仇女神,一步踏出破洞,融入了外面灰蒙蒙的黎明之中。目标——星坠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