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瞳血鹰的尖唳撕裂了诅咒荒原铅灰色的天幕。那畜生收拢如浸血残阳般的双翼,重重落在涵婓伸出的玄铁护臂上,铁爪深陷,左足系着的一枚小小银铃发出细碎清响,在死寂的军阵前显得格外诡异。鹰眼中赤红光芒吞吐不定,喙间吐出一卷缠着黑丝的密令卷轴。
副将雷烬眉头拧紧:“又是宫主密令?白羽大人昨日才冰封裂缝……”
涵婓不语,指尖拂过卷轴边缘,一股阴冷粘腻的触感蛇一般缠绕上来。展开,熟悉的血灵宫主朱砂印赫然在目,字迹却透着一股僵硬的死气:“命第三纵队即刻深入地脉裂缝,肃清幽冥残秽,不得延误——违令者,抽魂炼魄。”末尾的印记边缘,几不可查地蜿蜒着几道墨绿纹路,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
“是幽冥篡改的陷阱!”雷烬低吼,手按上腰间血刃刀柄,“青冥那杂碎!”
“知道又如何?”涵婓的声音听不出波澜,目光扫过身后沉默的血灵军士。玄甲旧部残留的将领眼神闪烁,死士营的血刃卫则如雕塑般伫立,面具下只余冰冷的呼吸。赤瞳血鹰的密令,即是最高意志的延伸,违逆便是叛军。天机阁的赌约悬在头顶,无数双眼睛正等着她这个新任统帅一步踏错,尸骨无存。“全军听令,”她将卷轴投入身旁跳动的篝火,幽绿火焰腾起,瞬间将其吞噬,“目标,地脉裂缝。死守三日。”
命令如山。第三纵队沉默地开拔,沉重的玄铁战靴踏碎荒原上风化的枯骨,扬起惨白的尘烟。目标并非昨日白羽一剑冰封的、位于荒原边缘的主裂缝,而是密令中指定的、更靠近血灵宫方向的“第七裂隙”——一个地图上几乎被遗忘的小小标记点。
越靠近,空气越发粘稠凝滞。并非瘴气,而是某种沉重的“死”意,沉甸甸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淤泥。枯死的黑草倒伏在地,表面覆盖着一层滑腻的、油彩般的暗红物质。前方,大地被一道狰狞的伤口撕裂。第七裂隙到了。
它比预想中更巨大、更狰狞。裂谷边缘犬牙交错,如同巨兽腐烂的牙龈,裸露的岩壁并非寻常的灰黑或赭黄,而是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浸透了淤血的暗紫色。更深处,只有翻滚涌动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气味,混杂着铁锈和某种古老腐败的气息,从深渊中阵阵涌出。
“布阵!”雷烬的吼声在死寂的裂谷边缘回荡,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玄甲盾卫在前!血刃卫,刀出鞘!血核妖兽……”他声音猛地一顿。
身后兽栏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极度不安的低吼和刨地声。那些被血灵秘法培育、悍不畏死的战争巨兽,此刻却蜷缩着庞大的身躯,厚实的皮毛下肌肉剧烈颤抖,赤红的兽瞳死死盯着深渊,充满了原始的、刻骨的恐惧。它们颈项间镶嵌的血核,光芒急促地明灭闪烁,如同风中残烛。
“吼——!”一声压抑痛苦的咆哮自身边传来。涵婓猛地转头。
帝君兽庞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覆盖着暗金鳞片的粗壮左臂(那在焚火破牢后永久化为兽爪的肢体)正不受控制地痉挛。鳞片缝隙间,丝丝缕缕灼热的金红雾气蒸腾而起,喉咙深处滚动着闷雷般的低吼。它那双熔金般的巨瞳,同样死死锁定着深渊,瞳孔深处除了暴戾,更有一丝罕有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惊悸。它巨大的头颅转向涵婓,鼻翼翕张,似乎在确认什么。
就在这一瞬——
**咚!**
声音并不宏大,却沉重得仿佛直接在每个人的颅骨内炸响!整个裂谷边缘的碎石簌簌跳动。
**咚!**
又是一声。大地随之微微一颤。那并非来自脚下,而是源自深不见底的黑暗深处,像是某个沉睡万古的恐怖巨物,在厚重的棺椁中翻了个身,心脏开始了缓慢而有力的搏动。
**咚!咚!咚!**
心跳声稳定下来,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韵律,穿透厚重的岩层和翻滚的黑雾,清晰地撞击在每一个活物的神经上。空气似乎都在这搏动中扭曲、震颤。
“呃啊!”一名靠近裂谷边缘的玄甲盾卫突然闷哼一声,手中沉重的塔盾“哐当”坠地。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布满老茧、肌肉虬结的手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皮肤失去光泽,迅速爬上灰败的皱纹,如同被无形的时间之沙瞬间冲刷了数十年!不止是他,附近数名军士同时发出惨叫,裸露在外的皮肤迅速失去水分,肌肉萎缩,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精血,摇摇欲坠。
“退!远离边缘!”涵婓厉喝,声音却在中途陡然变调。一股熟悉的、冰冷刺骨的剧痛,毫无征兆地在她心口炸开!那感觉,与被青冥种下的幽冥蛊毒发作时一模一样,但此刻,这剧痛竟与那深渊中传来的心跳声——**完美同步!**
**咚!** 心脏被无形巨锤狠狠砸中,绞痛让她眼前发黑。
**咚!** 血管中奔流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化作冰针穿刺四肢百骸。
**咚!** 一股阴寒死寂的气息顺着蛊毒盘踞的心脉,疯狂蔓延!
“噗!”涵婓身体剧颤,猛地喷出一口暗沉近黑的淤血。血滴溅落在脚下暗紫色的岩块上,竟发出轻微的“嗤嗤”声,腾起一丝墨绿烟气。她单膝跪地,右手死死捂住心口,指关节因用力而惨白。更骇人的是,在她苍白如纸的脖颈和额角皮肤下,几道墨绿色的、如同活物般的诡异纹路正随着心跳的搏动,时隐时现,妖异非常。
“统帅!”雷烬目眦欲裂,想冲过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
“吼——!”帝君兽的咆哮充满了狂暴的痛楚。它似乎感应到涵婓体内蛊毒的暴走,自身兽爪上暗金鳞片缝隙间,金红火焰不受控制地喷薄而出,灼烧着地面,留下焦黑的痕迹。它巨大的头颅痛苦地摇晃,熔金双瞳死死盯着涵婓心口位置,又转向深渊,狂暴的杀意与某种更深沉的痛苦在眼中交织。
“别过来!”涵婓咬牙低吼,强行调动体内残存的灵力压制翻腾的蛊毒,目光却锐利如刀,扫过那些因靠近边缘而血肉枯萎的军士,扫过帝君兽失控的兽爪,最终钉死在翻滚着不祥黑雾的深渊,“这心跳…在共鸣…在抽取…”她喘息着,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剧痛中成型,“它在抽取靠近者的生机!与我体内的蛊毒…同源!”
深渊中的心跳如同无形的绞索,勒紧了整支队伍的咽喉。枯萎蔓延,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沉默的军阵中滋生。玄甲盾卫紧握塔盾的手指关节发白,血刃卫的刀锋在鞘中发出不安的低鸣,死士营的士兵,那些被磨灭情感、只知杀戮的机器,面具下的呼吸也沉重了几分。裂谷边缘,几具刚刚倒下的干枯躯体,无声地诉说着深渊的恐怖。
“血核妖兽…情况如何?”涵婓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声音沙哑地问。
负责兽栏的百夫长脸色惨白:“禀统帅,血核活性…被严重压制!光芒黯淡,妖兽极度萎靡,抗拒靠近裂谷,已有三头…血肉开始出现轻微枯萎迹象!”他指向兽栏深处,几头原本雄壮的巨兽此刻匍匐在地,粗重的喘息带着破风箱般的杂音,身上虬结的肌肉似乎松弛萎缩了几分。
深渊的意志,正贪婪地吮吸着靠近者的生命本源。这第七裂隙,是幽冥族为他们精心挑选的葬身之地!
“雷烬!”涵婓眼神一厉,强撑着站起身,兽爪带来的剧痛与心口的绞痛交织,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带人,用血灵符箓在边缘布设‘逆生结界’!隔绝这心跳的抽取之力!范围…五十步!快!”
“是!”雷烬毫不迟疑,立刻点出数名精擅符法的血刃卫。猩红的符纸被迅速祭出,蘸着特制的妖兽精血,在干裂的地面上刻画扭曲繁复的符文。每一笔落下,符纸都发出微弱的红光,抵抗着空气中无形的吞噬之力。布符的卫兵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枯槁,但他们咬着牙,动作更快了几分。
“吼!”帝君兽突然朝着深渊发出一声更加暴怒的咆哮,兽爪猛地拍击地面!“轰!”金红真火炸开,碎石纷飞。它似乎被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激怒了,熔金瞳孔死死盯着深渊翻涌的黑雾,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杀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涵婓心头剧震。这心跳…难道不仅仅在抽取生机?她忍着剧痛,调动一丝微弱的神识,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搏动的源头。
**咚!**
神识接触的刹那,一股庞大、混乱、充满无尽怨毒与绝望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轰然撞入她的识海!
无数破碎的、血淋淋的画面在眼前疯狂闪现:
* **燃烧的天空!** 苍穹不再是熟悉的颜色,而是被撕裂的伤口,流淌着粘稠如血的赤红流火,将扭曲破碎的星辰拖拽、熔化。巨大的、如同山脉般的漆黑骸骨悬浮其中,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碧绿鬼火。
* **崩裂的大地!** 龟裂的深渊并非眼前这般狭窄,而是纵横交错,贯穿整个世界!岩浆如血泪般汩汩涌出,却不是炽热的橙红,而是冰冷的、散发着硫磺与死亡气息的暗紫。大地在哀嚎,每一次心跳般的震动,都带来更深更广的撕裂。
* **倾塌的巨城!** 残垣断壁高耸入云,却非人间的砖石。那是某种巨大生物的骨骼化石堆砌而成,覆盖着蠕动扭曲的暗红血肉组织,如同巨大的腐烂伤口。城中心,一座由无数痛苦哀嚎灵魂凝结而成的惨白尖塔正寸寸崩解,塔顶,一个模糊却威严无比的身影张开双臂,似乎在拥抱毁灭,又似在徒劳地支撑着即将彻底粉碎的天空。
* **最后也是最清晰的一瞬:** 一只骨节分明、覆盖着华丽银甲的手,紧握着一柄造型奇诡、流淌着污浊血光的匕首!匕首的锋刃,正从一个伟岸身影的后心,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缓缓抽出!那被刺的身影剧烈颤抖,金色的血液如同熔化的太阳金液,从创口喷涌而出,溅落在银甲手背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一个冰冷、扭曲、充满无尽恶毒的声音在意识碎片中炸开:“…圣主…陨落…新纪元…当由幽冥主宰…”
“唔!”涵婓猛地捂住头颅,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神识如遭重锤,瞬间被弹回!那些恐怖的画面碎片带来的冲击远超蛊毒的剧痛,圣主被背刺的最后一幕,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她的认知!那柄匕首…那污浊的血光…那扭曲的声音…
**咚!** 深渊的心跳,在这一刻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嘲弄的意味,更加沉重地敲击在所有人的心头。
“统帅!”雷烬刚布完最后一枚符箓,猩红的结界光幕瞬间升起,将大部分无形的抽取之力隔绝在外。他看到涵婓脸色惨白如金纸,七窍竟缓缓渗出血丝,骇然惊呼。
涵婓却猛地抬手阻止他靠近,染血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裂谷边缘那暗紫色的、如同凝固血浆般的岩壁,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看…那…岩壁…”
众人循声望去,无不倒抽一口冷气!
在深渊心跳的强力搏动下,那暗紫色的、如同生物内脏般的岩壁,竟开始缓缓“渗出”一种粘稠、暗红的液体!那液体散发着比空气中更浓郁百倍的腥甜和古老死寂的气息,如同…**血浆!** 它们并非随意流淌,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沿着岩壁的天然沟壑,蜿蜒汇聚,渐渐形成一片片不规则的、微微鼓动的血泊!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就在涵婓先前喷出的那口淤血溅落之处,岩壁渗出的暗红血浆,竟如同受到吸引,缓缓流了过来,与那几滴黑血触碰、交融!刹那间,那片交融的血浆剧烈地波动起来,如同沸腾!一股远比刚才涵婓神识接触时更加清晰、更加绝望的意念碎片,猛地扩散开来,冲击着附近所有人的心神!
那不再是破碎的画面,而是一段凝固在死亡瞬间的、极致的情感烙印——来自那位被背刺的圣主!
* **难以置信的剧痛!** 不仅仅是物理的贯穿,更是某种维系世界本源的力量被瞬间撕裂、污染带来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崩溃感。
* **滔天的悲怆!** 并非为了自身生命的消逝,而是对整个倾塌的文明、对无数在血与火中哀嚎湮灭的生灵、对那永坠黑暗的未来…那沉重到足以压垮星河的悲悯与绝望。
* **最后,是一丝微弱却坚韧到极致的明悟与…警示!** 如同风中残烛,却固执地燃烧着:“…守护…界碑…不要…相信…”
这股纯粹由圣主陨落瞬间的绝望与警示凝聚成的意念洪流,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涵婓因蛊毒而脆弱不堪的心防!
“噗——!”涵婓如遭万钧重击,整个人向后踉跄数步,一大口滚烫的心血狂喷而出,溅落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迅速被吸收,只留下深褐色的痕迹。心脉处盘踞的幽冥蛊毒如同被浇灌了滚油,疯狂反噬!墨绿色的纹路瞬间爬满她半边脖颈,如同狰狞的活物藤蔓,皮肤下的血管诡异地搏动着,每一次跳动都与深渊的心跳严丝合缝。剧痛排山倒海,几乎要撕裂她的神魂,视野被大片血红和黑暗交替覆盖。
“统帅!”雷烬再也顾不得命令,一个箭步冲上前,想扶住摇摇欲坠的涵婓。他的手刚触及涵婓冰冷的手臂——
“吼——!!!”
一声足以撕裂苍穹的狂暴兽吼猛然炸响!帝君兽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燃烧的金红流星,挟裹着焚尽万物的暴怒,狠狠撞向雷烬!
雷烬瞳孔骤缩,死亡的寒意瞬间冻结骨髓!完全是战场千锤百炼的本能救了他——腰间的血刃在万分之一秒内出鞘,横挡身前!同时脚下猛蹬,身体向后急掠!
“铛——!!!”
刺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震得人耳膜欲裂!血刃的刀锋与帝君兽那覆盖着暗金鳞片、缠绕着实质般金红烈焰的兽爪狠狠撞击在一起!狂暴的冲击波如同飓风般炸开,瞬间将周围数名军士掀飞出去!雷烬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狂奔的山岳正面撞中,喉头一甜,鲜血喷出,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十几丈,重重砸在坚硬的岩石地面上,血刃脱手飞出,插在不远处兀自嗡鸣颤抖。
帝君兽一击震飞雷烬,并未追击,庞大的身躯挡在几乎失去意识的涵婓身前。它低伏着头,熔金般的巨瞳死死盯着倒地的雷烬,喉咙深处滚动着低沉的、充满警告与无尽杀意的咆哮,鼻孔中喷出的气息都带着灼热的火星。覆盖全身的暗金鳞片缝隙间,金红火焰不受控制地疯狂吞吐,将它映衬得如同从地狱熔岩中爬出的灭世凶兽!那狂暴的气势,让所有试图靠近的血灵军士都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分毫!
它在守护。以最原始、最暴烈的方式,守护着那个与它血脉相连、此刻正被深渊与蛊毒双重折磨的人。
“帝…君…”涵婓的意识在剧痛的深渊中浮沉,帝君兽狂暴的守护气息如同一道炽热的堤坝,暂时阻挡了那来自圣主陨落意念的绝望洪流和蛊毒的疯狂啃噬。她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只能看到眼前那堵燃烧着金红火焰、微微颤抖的庞大背影。每一次深渊心跳的搏动,那背影都随之绷紧,鳞片缝隙间溢出的火焰便炽烈一分,仿佛在与无形的重压做着殊死搏斗。
她染血的手指,无意识地深深抠进身下冰冷滑腻的岩石。指尖触感粘稠冰凉,正是那从暗紫岩壁渗出的、混合了圣主陨落之血的诡异血浆!一股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意念流,如同冰冷的电流,再次顺着指尖刺入她的脑海:
**…背叛…银甲…幽冥…钥匙…界碑…龟裂…**
破碎的词语,带着圣主最后的惊怒与警示!钥匙?界碑龟裂?涵婓混乱剧痛的意识猛地抓住一丝微光——玄甲遗策中提到的“文明重启”…幽冥族…圣主陨落…被篡改的密令…还有天机阁那场诡异的赌约!无数碎片在脑海中疯狂碰撞!
“呃啊!”心脉处的蛊毒再次猛烈反噬,墨绿纹路骤然亮起妖光,剧痛让她眼前一黑。但这一次,她强行咬破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明。她挣扎着,染血的指尖在身下粘稠的血浆中,颤抖着、艰难地划动。
一笔,又一笔。粘稠的血浆如同最劣质的墨,在冰冷的岩石上留下断续扭曲的痕迹。那并非文字,更像是一个被强行拆解的、残缺的符号——依稀是圣主记忆碎片中,那柄刺穿他心脏的污浊血光匕首的模糊轮廓!匕首的尖端,她竭力想刻下一个代表警示的扭曲印记。
就在这残缺符号即将完成的瞬间——
**咚!咚!咚!咚!**
深渊之下的心跳,毫无征兆地骤然加速!如同密集的战鼓在深渊中疯狂擂响!比之前强烈十倍、百倍的抽取之力轰然爆发!刚刚升起的“逆生结界”猩红光幕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声,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噗!”“呃啊!”
结界边缘的数名血刃卫首当其冲,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如同被瞬间抽空的皮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灰败!维持结界的符箓师更是如遭重击,鲜血狂喷,身体软倒,结界光幕明灭几下,轰然破碎!
恐怖的抽取之力再无阻挡,如同无形的死亡潮汐,瞬间席卷整个裂谷边缘!
“结阵!灵力护体!”雷烬挣扎着爬起,嘶声狂吼,声音在狂乱的心跳鼓噪中显得如此微弱。士兵们惊恐地发现,体内的灵力运转变得前所未有的滞涩、沉重,仿佛被灌满了冰冷的铅汞!皮肤传来强烈的麻痒和刺痛感,那是生机被强行抽离的征兆!连那些远离边缘、本已萎靡的血核妖兽,也发出了濒死般的惨嚎,身上肌肉加速枯萎!
“吼——!”帝君兽的咆哮也变了调,充满了痛苦!它覆盖全身的暗金鳞片,竟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那熊熊燃烧的金红真火,仿佛被无形的巨手压制,火焰高度骤降,变得摇曳不定!它巨大的身躯在加速的心跳中微微颤抖,熔金双瞳死死盯着深渊,狂暴中第一次流露出力竭的征兆!
涵婓更是如坠冰窟!加速的心跳与她体内暴走的蛊毒产生了致命的共振!心脉如同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搅动!墨绿色的纹路如同活过来的毒蛇,疯狂向上蔓延,几乎要爬上下颌!她眼前彻底被翻滚的血红和黑暗占据,连帝君兽那燃烧的背影都变得模糊扭曲。指尖下那个未完成的、用血浆刻画的残缺符号,在疯狂的心跳震动中,迅速模糊、崩解。
意识沉沦的边缘,一个冰冷、扭曲、充满无尽恶毒的声音,仿佛从深渊最深处,又仿佛直接在她被蛊毒侵蚀的心底响起,与圣主记忆碎片中那个背刺者的声音重叠:
*“…钥匙…已转动…血肉为祭…恭迎…归墟纪元…”*
**咚!咚!咚!咚!咚!**
心跳,已经快得连成一片,化作催命的丧钟!暗紫色的岩壁在剧烈震动下,如同活物般蠕动、皲裂!更多的暗红血浆从无数新生的裂口中疯狂渗出、流淌、汇聚!空气中弥漫的腥甜死寂之气浓得几乎令人窒息!枯萎的士兵越来越多,绝望如同瘟疫蔓延。
涵婓的身体在剧痛中蜷缩,每一次心跳都像是最后的丧钟。透过被血和汗模糊的视线,她看到帝君兽燃烧的背影在金红火焰明灭中显得摇摇欲坠,看到雷烬拄着血刃、半跪在地剧烈喘息却仍嘶吼着指挥残阵,看到那些沉默的血刃卫即使手臂枯萎仍死死握住刀柄,刀锋对准深渊的方向…
她染血的唇艰难地翕动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个被心跳震碎、模糊不清的血浆警示符号,狠狠烙印在灵魂深处。意识彻底坠入黑暗前,只有一个念头如同风中残烛般顽强闪烁:
**“宫主…王座之下锁着的幽冥亲王…赤瞳的绝对忠诚…白羽剑痕的警示…还有这深渊的心跳…圣主的血…界碑…”**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深渊的心跳,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声音,疯狂擂动,宣告着某个恐怖进程的不可逆转。暗紫色的岩壁如同垂死巨兽的内脏,在剧烈搏动下不断撕裂,粘稠冰冷的暗红血浆汩汩涌出,在裂谷边缘汇聚成一片片不断扩大的、令人作呕的血泊。空气中弥漫的腥甜与死寂,浓重得如同实体,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腐朽的淤泥。
枯萎的士兵无声地倒下,如同被秋风吹折的麦秆。雷烬拄着血刃,半跪在冰冷滑腻的地面上,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胸腹间火辣辣的剧痛——那是被帝君兽狂暴一击留下的内伤。他望着前方那道在加速心跳中微微颤抖、金红火焰明灭不定的庞大兽影,以及兽影后蜷缩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涵婓,虎目赤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结圆阵!盾卫内收!血刃卫…血刃卫顶到最前!用你们的刀意!死也要给老子钉在这!”雷烬的声音嘶哑如破锣,在狂乱的心跳鼓噪中艰难地传递着命令。他看到了血刃卫们面具下唯一露出的、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那属于死士的冰冷与决绝。他们沉默地执行着命令,拖着因生机流逝而变得沉重的步伐,越过枯萎倒下的同袍,将手中那饮过统帅之血、此刻刃身正隐隐浮现《血光策》暗红纹路的血刃长刀,齐刷刷指向深渊翻腾的黑雾!一股惨烈、凝练的杀伐刀意,如同无形的屏障,竟真的稍稍阻滞了那潮水般涌来的枯萎之力!
“呜…呜…” 兽栏深处传来血核妖兽濒死的哀鸣。加速的心跳对它们的影响最为致命。几头最靠近裂谷的巨兽已彻底瘫软在地,虬结的肌肉萎缩成枯皱的皮囊包裹着嶙峋骨架,镶嵌在颈部的血核如同燃尽的炭火,只剩下一点微弱的暗红余烬,随时可能熄灭。空气中弥漫着血肉枯萎特有的、甜腻中带着腐烂的恶臭。
帝君兽承受着双倍的煎熬。深渊心跳疯狂的抽取之力如同无形的巨磨,碾磨着它庞大躯体内的磅礴生机。暗金鳞片大片大片地失去光泽,变得灰败,甚至边缘开始卷曲、剥落,露出下面同样在快速失去活性的暗红血肉。每一次心跳的沉重撞击,都让它覆盖全身的金红真火剧烈地摇曳、压缩,火焰高度被压制到不足之前的三分之一,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更让它狂暴不安的是身后涵婓那微弱到近乎消失的气息。它熔金般的巨瞳死死盯着深渊,喉咙深处滚动着痛苦与暴怒交织的低吼,兽爪深深陷入岩石,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喷吐出灼热却带着一丝焦糊气息的火星。它在燃烧本源,与深渊的意志进行着一场无声而惨烈的角力!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
“嗡…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感,突然从涵婓蜷缩之处传来。那震动并非来自地底深渊,而是源自她自身!
涵婓的身体在血泊中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心脉处,那盘踞肆虐、几乎将她生机啃噬殆尽的幽冥蛊毒核心,墨绿色的光芒竟在疯狂的心跳共振中,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和谐的扭曲!这扭曲并非削弱,反而像是两种同源却相斥的力量在彼此撕扯!
与此同时,她紧贴着冰冷岩壁、沾染了大量暗红血浆的手背皮肤下,几缕微不可察的、极其纯净的金色光丝,正艰难地穿透墨绿蛊毒的封锁,微弱地闪烁着。那是来自圣主陨落之血的最后警示与守护之力,正与她体内源自帝君兽血脉的某种本源力量(或许是那破妄之血的残留?)产生着微弱的共鸣!这共鸣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虽小,却在蛊毒与深渊心跳形成的死亡共振中,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裂隙!
这裂隙,带来了刹那的痛苦加剧,却也带来了一线转瞬即逝的清明!
涵婓染血的长睫剧烈颤动,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急速转动。她的意识并未完全清醒,而是在剧痛的深渊与圣主血浆带来的记忆碎片中,进行着一场无声的风暴推演!
* **宫主那镇压全城的血色王座…** 记忆中那冰冷威严的面容,与圣主记忆碎片中那只覆盖银甲、握着污浊血匕的手…某种轮廓在模糊重叠!王座底部锁链的嗡鸣…幽冥亲王的咆哮…是囚禁?还是…共生?
* **赤瞳血鹰足上的银铃…** 清脆的声响在死寂中如此突兀。洛红衣被劫走时…喜帕上绣着的幽冥图腾…孩童的银铃…这两者之间,是否隐藏着青冥劫走洛红衣的真正目的?那银铃,仅仅是巧合?
* **白羽冰封裂缝时留下的剑痕血字:“不要相信宫主”…** 那寒冰中持续不断的撞击声…白羽知道什么?她又在封印什么?
* **玄甲遗策中的“文明重启日期”…** 军粮袋中发现的倒计时沙漏…这疯狂加速的心跳…是否就是重启的倒计时?幽冥族想要的“归墟纪元”,究竟是什么?
* **最关键的碎片:** 圣主陨落之地…即当今血灵宫!那柄污浊的血匕…是钥匙?界碑…龟裂…守护…背叛…
无数线索碎片在痛苦与混沌中疯狂碰撞、组合、质疑!一个模糊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渐渐浮现:血灵宫本身,或许就是建立在圣主陨落之躯上的囚笼与祭坛!宫主…王座…幽冥亲王…三者之间的关系绝非表面那么简单!而青冥,不过是幕后那只推动“钥匙”转动的、沾满血腥的手!
“呃…”涵婓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意义不明的气音,沾满血浆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着,似乎想抓住什么。然而,这点微弱的挣扎和推演带来的精神波动,却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
**咚!咚!咚!咚!咚!**
深渊之下的心跳骤然再上一个台阶!频率快得如同连珠炮炸响!抽取之力瞬间暴涨!
“噗!”雷烬再也支撑不住,喷出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眼前发黑,单膝重重砸地。
最前排的数名血刃卫身体猛地一僵,手中的血刃长刀“当啷”坠地,身体如同被抽去骨骼般软倒,瞬间化作灰败的枯骨!
兽栏中,最后几头血核妖兽发出凄厉短促的哀嚎,庞大的身躯彻底干瘪塌陷,血核“啵”的一声轻响,碎裂成齑粉!
帝君兽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吼!覆盖全身的金红真火猛地一暗,几乎彻底熄灭!大片的暗金鳞片如同腐朽的落叶般剥落,露出下面快速枯萎、渗出暗红血珠的伤口!它庞大的身躯摇晃了一下,熔金巨瞳中的光芒瞬间黯淡,充满了力竭的狂暴与…一丝深沉的悲鸣!守护在涵婓身前的身躯,第一次出现了不稳的迹象!
深渊的意志,似乎被那丝微弱的反抗与推演彻底激怒!它不再满足于缓慢的抽取,而是要在一瞬间,将这裂谷边缘的所有生机与反抗意志,彻底碾碎、吞噬!
暗紫色的岩壁在疯狂的心跳震动下,如同活物般剧烈起伏、鼓胀!无数新的裂口崩开,粘稠冰冷的暗红血浆如同决堤般喷涌而出,瞬间将涵婓大半个身体都浸泡其中!血浆中蕴含的圣主陨落的绝望意念、混乱的记忆碎片,以及幽冥的污浊死气,如同亿万根冰冷的毒针,疯狂地刺入她的身体、冲击着她濒临破碎的神魂!
就在这时——
“嗡——!”
一声奇异的、穿透力极强的震鸣,陡然从涵婓浸泡在血浆中的身体内传出!并非来自心脏,而是来自她心脉深处那团疯狂肆虐的幽冥蛊毒核心!在那加速到极致的心跳共振与圣主血浆的绝望意念双重冲击下,蛊毒核心内部那丝微弱的、由圣主金血引发的扭曲,被瞬间放大到了极致!
墨绿色的蛊毒核心表面,一道细若发丝、却璀璨夺目的金色裂痕,骤然绽开!
这道裂痕出现的刹那,涵婓蜷缩的身体猛地绷直!如同离水的鱼!她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
眼底,不再是痛苦与混沌,而是一片燃烧的、熔金般的炽烈光芒!与她身后帝君兽黯淡的熔金双瞳,一模一样!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古老而威严的暴怒意志,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她被双重剧毒侵蚀的躯壳内轰然爆发!
“吼——!!!”
一声并非人声、而是带着洪荒兽吼般威严与暴戾的咆哮,从涵婓染血的唇间迸发而出!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深渊疯狂的心跳鼓噪,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濒死挣扎的血灵军士耳边!
与此同时,她浸泡在血浆中的右手猛地抬起!五指成爪,染血的指甲在疯狂的心跳震动中闪烁着妖异的红光!那动作,竟与帝君兽攻击时的姿态,别无二致!
“噗嗤!”
染血的手爪,不是抓向敌人,而是狠狠刺入了她自己剧痛翻腾的心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裂谷边缘,枯萎的士兵,倒下的血刃卫,绝望的雷烬,力竭的帝君兽…所有的目光,都凝固在那只深深刺入统帅心口的、染血的手爪上。
下一刻——
一道无法形容其色彩的光芒,以涵婓的心口为中心,轰然爆发!
那光芒中,混杂着墨绿蛊毒的污浊、圣主血浆的暗红绝望、帝君兽血脉的金红暴烈,以及…一丝微弱却坚韧到极致的、源自圣主最后守护意念的纯净金色!这数股截然不同、甚至彼此冲突的力量,在涵婓以自身心脏为熔炉、以深渊心跳为锻锤的疯狂之举下,被强行糅合、点燃!
光芒瞬间吞噬了涵婓的身影,形成一个急速旋转、内部力量疯狂冲突撕扯的混沌光球!
**咚!** 深渊的心跳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惊扰,猛地一顿。
**咚!** 随即,是更加狂暴、更加愤怒的搏动!仿佛被彻底触怒!
混沌光球在疯狂的心跳重压下剧烈震颤、膨胀、收缩!每一次搏动,都如同一次小型的毁灭!边缘处逸散出的混乱能量流,轻易地将靠近的岩石无声湮灭!
“统帅!!”雷烬发出绝望的嘶吼,想要扑过去,却被逸散的能量流狠狠推开,身上瞬间多了数道深可见骨的焦痕。
帝君兽熔金的巨瞳死死盯着那团混沌的光球,里面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涵婓的身影——那是一个在光与暗、生与死的风暴中,以自身为祭,点燃焚世之火的渺小身影!它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悠长的、充满无尽悲怆与共鸣的呜咽,庞大身躯上残余的金红火焰似乎受到牵引,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就在混沌光球膨胀到极限、眼看就要失控爆开的刹那——
光球中心,涵婓刺入心口的手爪猛地向外一扯!
没有鲜血喷溅。被她从心口生生扯出的,是一团疯狂搏动、纠缠着墨绿、暗红、金红、纯金四色光芒的…**扭曲光核!** 那正是她体内暴走的幽冥蛊毒核心,在深渊心跳共振与圣主血浆冲击下发生异变、又被她以自身心脉精血强行融合了圣主守护意念与帝君兽血脉之力的产物!
这光核出现的瞬间,深渊之下那疯狂的心跳声,竟诡异地出现了一瞬间的…**同步!** 仿佛两个原本同源的心脏,在隔着厚重的岩层遥相呼应!
涵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燃烧的熔金之色。她染血的手爪抓着那团极度不稳定的四色光核,用尽最后的力量,将其狠狠拍向脚下那片由暗紫岩壁渗出、汇聚了最多圣主陨落之血的粘稠血浆之中!
“以血为引…以心为祭…焚尽虚妄…照见幽冥!”
嘶哑破碎的声音,如同古老的咒言,在疯狂的心跳声中响起。
“轰——!!!”
那团四色光核没入血浆的瞬间,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刺目的强光伴随着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猛然爆发!
整个第七裂隙,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