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从里面拉开,一股混杂着木屑与桐油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
陆沉迈步而入,目光在屋内一扫。
只见一个身穿粗布短打的“少年”,正背对着他,坐在一张木凳上,专注地打磨着手中的一张半成品弓胎。
那少年的身形虽然刻意佝偻着,但依旧能看出几分挺拔。
一头青丝,用一根简单的布带高高束起,脸上,还故意抹了些许灰尘,看起来,倒真有几分工匠的模样。
只是...
那双握着砂石的手,虽然也沾了些木屑,但指节纤细,皮肤白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双常年与木石打交道的手。
陆沉的心中,瞬间了然。
他强行压下嘴角的笑意,脸上却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欣喜。
“龙兄!!”
他这一声,叫得是又惊又喜,还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熟稔。
“没想到,竟然能在此地与龙兄相遇!当真是缘分啊!”
那少年闻声,打磨的动作,明显一僵。
她缓缓地转过身来,当看清来人是陆沉时,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同样闪过了一丝慌乱。
但她毕竟是皇家出身,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脸上恢复了那副刻意装出来的淡然。
“原来是陆兄。”
她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听起来,倒也有几分少年的清朗。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失敬失敬!”
陆沉连忙朝着龙媛,拱了拱手,脸上满是敬仰之色。
“早就听闻龙师傅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啊!”
龙媛被他这番话,说得是脸颊一阵发烫。
她哪里听不出,陆沉这是在明晃晃地调戏自己。
但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只能强行压下心中的那点羞恼,板着脸,沉声说道:
“陆公子客气了。坐吧。”
两人落座,自有龙媛带来的护卫,奉上茶水。
“陆兄,求弓之人,原来是你啊!”
龙媛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率先开口,想要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实不相瞒。”陆沉也端起茶杯,脸上露出了几分诚恳之色,
“陆某不才,平日里也喜欢舞刀弄枪。听闻龙师傅手艺精湛,特来求一柄好弓!”
“哦?”龙媛放下茶杯,眉梢微挑,“可我龙家的弓,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
她顿了顿,开始背诵起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我龙家世代制弓,传下来的规矩,便是弓不离人,人随弓走。
每一把弓,都如同我们的孩子。
为它寻一位好主人,是我们的责任。”
陆沉听着她这番话,心中暗笑。
这丫头,还真把自己当成制弓世家了。
这番说辞,倒也算是有模有样。
“龙兄说的是!”他连忙点头附和,脸上满是受教的神情,
“一把好弓,确实是需要一位懂得珍惜它的主人。
不知...龙兄可否让陆某,开开眼界?”
龙媛点点头,对着一旁的护卫,使了个眼色。
那护卫很快便从里屋,捧出了一个长条形的锦盒。
打开盒盖,一柄通体漆黑,造型古朴的长弓,便静静地躺在其中。
弓身由不知名的木料打造,上面隐约可见天然的纹理,散发着一股沉稳而又内敛的气息。
弓弦,则是由数股兽筋拧成,看起来,充满了爆发力。
“好弓!”
陆沉的眼中,爆发出由衷的赞叹。
他伸出手,将那柄长弓取了出来。
入手微沉,弓身冰凉,却又带着几分木质的温润。
他轻轻地拉了拉弓弦,只听“嗡”的一声轻响,一股强劲的力道,便从弓弦之上,传递而来。
这,确实是一把难得的好弓!
至少,能开六石!
龙媛看着他那副爱不释手的模样,心中也是一阵得意。
这可是她从皇家武库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宝弓,又岂会是凡品。
“如何?”她开口问道。
“好!好弓!”陆沉连连赞叹。
“只是...”龙媛的话锋,却突然一转,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
“家师有规矩。凡是请走我龙家宝弓之人,我等,都必须跟随其左右,观察数日。
一来,是看他是否懂得如何保养弓箭。
二来,也是要看他的人品心性,是否配得上这把弓。
若是发现他并非良主,我们便有权,将弓收回。”
来了!
陆沉的心中,冷笑一声。
这丫头,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终的目的,还是想赖在自己身边。
“这...”
陆沉的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几分为难。
他看着龙媛,又看了看手中的宝弓,一副左右为难,难以抉择的模样。
龙媛见状,心中一紧,生怕他会拒绝。
她连忙补充道:
“陆兄放心,我等绝不会干涉你的任何事情,只是在一旁,默默观察便可。”
“唉...”陆沉长叹一口气,最终,还是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一拍大腿。
“既然是龙师傅定下的规矩,那陆某,自然是要遵守的!”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正好,我这几日,正准备去清河县背后的藏青山,狩猎一番。
龙兄若是不嫌弃,便与我一同前往如何?
也正好,能让龙兄亲眼看看,陆某的箭术,是否配得上这把宝弓!”
......
回到家中,已是傍晚。
陆沉并未急着去处理其他事务,而是先将这位“龙兄”,引荐给了柳清瑶和李兰儿。
“清瑶,兰儿,这位,是我新结交的好兄弟,龙源!”
柳清瑶看着眼前这个虽然作男子打扮,却依旧难掩其绝色容颜的少年,心中瞬间便了然了几分。
她并未点破,只是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盈盈一拜:
“见过龙公子。”
晚饭,是柳清瑶亲手炖的兔肉。
那鲜美的兔肉,配上山中采来的野菌,炖得是软烂入味,香气扑鼻。
龙媛这位金枝玉叶,哪里吃过这等乡野间的美味。
一开始,她还端着架子,小口地品尝着。
可没过一会儿,便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吃得是满嘴流油,不亦乐乎。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陆沉看着她那副模样,心中好笑,又给她盛了一碗。
饭后,陆沉找了个借口,将柳清瑶,单独拉到了院子里。
“她,就是那位小公主。”
陆沉并未隐瞒,直接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柳清瑶。
“应该是被那玻璃神鹿吸引来的。”
“原来如此。”
柳清瑶听后,脸上并未有半分的惊讶与嫉妒,反而露出了几分了然的笑意。
“我就说,这世间,哪有这般俊俏的少年郎。
看来,我们家陆郎的魅力,已经大到,连公主殿下,都动了凡心了呢。”
她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不过,既然是公主殿下,那咱们,可得好生招待着。
总不能,让她跟咱们一起,挤在那小小的木屋里吧?”
陆沉闻言,也是一阵头大。
是啊...
这可是位金枝玉叶,让她跟自己和两位夫人同住一屋,确实是有些不妥。
可这草棚,除了那几间树屋,也再无别处可住了啊。
就在他犯难之际,柳清瑶却轻笑一声,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陆沉听后,眼睛瞬间就亮了。
“好!就按你说的办!”
......
夜,深了。
陆沉领着龙媛,来到了后山那几间新建的树屋前。
“龙兄,今晚,你就暂且歇息在此处吧。”
龙媛看着眼前这几间悬于半空,设计精巧的竹屋,眼中满是新奇。
“这里...倒是别致。”
“请吧。”
陆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领着她,顺着木制的栈道,走上了其中一间树屋。
屋内的陈设,虽然简单,但却干净整洁,一应俱全。
“龙兄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我们便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