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兆和燕回是个自来熟的,一顿饭的功夫已经融入村民之中,凌少顷抱着胳膊躺在堂屋纳凉,笑闹声不断从屋外传来,暖黄的烛火在风中跳动。
温玹站在门外,安静看着被围坐在中间的师妹。
“没想到修真界还有如凡尘一样的地方”
安祁挪来木椅,腿上摊着一卷书册,法袍拖地,他难得蜷起腿按着酸胀的穴位。
“你们仨好像个呆鹅啊”
欠欠的嗓音在房梁响起,堂屋里的三人同步抬起头,挂在木梁上的玄裳少年嬉笑着搂着一筐焖熟的番薯,暗处飞出的束灵绳缠上楼兆腰间,安祁胳膊后拉,玄裳身影鬼叫着从空中翻身落地。
“你装什么呢?上哪弄得吃食?”
安祁抽回束灵绳,指尖灵力波动,拿过一烫手的番薯。
“阿咪们给的,她们说你们晚上没有吃几口,夜深会饿,让我将这筐给你们”
“你有没和她们说我们是修士可以辟谷?”
凌少顷站起身,手里还拿着一把蒲扇。
村落的吃食来源村民耕作捕捞,村落远在山岭之中,修士来访也需要四五个时辰,吃一点少一点。
“三位仙君收下嘛!我们地库有很多番薯,等过段时间,外出捕鱼的阿乌回来,我们就有鲜美的鱼汤可以喝”
阳烟拉着哉也从堂屋侧门钻出,停在看着好说话的安祁身前,乌亮的眼睛瞧着他手中缠起的束灵绳。
“仙君,这可以飞的绳子叫什么?是用山中的麻搓出来的吗?”
安祁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手腕上没来及收起的束灵绳,“它叫束灵绳,用恒洲特有的材料锻造,你想绑谁,朝他扔过去就行,就像这样”
说着,安祁顺手抛出,缠上楼兆的脚踝。
“安祁!你疯了?”
忽然摔得趔趄的楼兆拽住往回拉的束灵绳,一双星眸瞪着罪魁祸首。
“还厉害的绳子!”
阳烟兴奋的鼓掌,半大少年还不擅藏拙情绪,安祁见他不舍得盯着束灵绳,从空间翻翻捡捡找出堆在角落的锁妖绳赠给对方。
“此为锁妖绳,十尺之内能自动寻妖,以后若是村中有妖兽闯入,可用它来对付”
“谢谢仙君的好意,村落有前辈布下的法阵,可拦妖魔,我用不上锁妖绳”
阳烟没有收锁妖绳,而是拉着妹妹跑出堂屋,围拢在篝火旁仰头对流星许愿。
泽砚眨巴眼,是她瞎了吗,她怎么没有看见流星。
昼夜轮转,泽砚被屋外的阳光照醒,胳膊被重物压住,哉也贴在她肩膀,口中还迷糊说着神君的字样。
酣睡中的燕回抬手搭在泽砚腰上,两人压得她在中间动弹不得。
往南的地方夏天来得总是快一些,硬邦邦的土炕上,也得亏泽砚这个冰灵根修士敢睡在二人中间。
燕回是上品火灵根,哉也是没有引气的凡人,夜间闷热下,泽砚成了全天然的冰块。
楼兆热得受不了,打劫了安祁的灵器跑要走满桶冰块。
妖邪善于幻形,想要找出来也得废不少功夫,楼兆抱着冰块在村中溜达探取情报,而泽砚等人,搬着马扎坐在阴凉处搓豆荚。
凌少顷郁闷的看着堆成山的干豆荚,他们不是来捉妖邪的吗?为什么在这搓豆荚?
戴着黑青交缠布巾的阿咪瞧着熟稔搓着豆荚的鹤发少年,眼中心疼更甚。
哉也是个话多的,缠着泽砚问着山外的世界。
少年人的活泼感染着她,说到趣事时,清瘦的面颊也带着开心的笑意。
村落里的人们用最朴实的方式招待着外来的客人,每位过来的村民,离去时总是带着惋惜的目光看向泽砚。
“我怎么感觉自己像活不久的人来这里体验最后的日子呢?”
泽砚对视线敏感,村民眼中的怜惜躲不开她的眼睛,一连数日,莫名奇妙被村民不断投喂的泽砚拦住往外跑的粉衣剑修。
“啊?你说这个,少年白头在他们这里是心脉将断的表现,你又和他们的孩子年纪一般大,所以明白吗?”
燕回停下步子,转身捏了捏泽砚的脸颊。
“长了点肉,没事多笑笑嘛!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和小伙伴上树下河呢!妖邪的事急不来,它就算藏在村子里,村民们也不知道那是妖邪,与其成日提心吊胆,不如等它自行上门”
“行了,你没事的话和我去看看他们做衣裳吧?”
燕回直起身子,看向挂在藤椅上打叶子牌的三人:
“喂,阿咪要给羊推毛,你们去不去看?”
凌少顷手中的叶子牌一抖,疑惑抬起头:
“给羊推毛?这不是山岭吗?”
“这里是他们居住的地方,隔着山还有一处天然形成的湖泊,他们在那里牧羊”
燕回看着还没回过神的三人组,索性牵上泽砚离开。
他们去不去不重要,她前两日和哉也去看过,她想泽砚应该会喜欢那里。
孤独的人总归会喜欢自由。
百里碧波千里云海,翻过山头,萌芽方破土而出不久,俨然与山的那头是两个季节。
泽砚取出大氅披上,寒风陡立,吹散南方的闷热,清冽的雪风从远山飘来,湖面波光粼粼,哉也和阳烟两兄妹拽着麻绳和羊搏斗,小舟泛与碧波,渔网迎着光撒开。
“小仙君来啦!”
有熟悉的村民从忙碌中抬头笑着招呼山坡上走来的两人,哉也拉着麻绳把冬天出生的羊羔拖到泽砚脚下,咩咩的羊角声响起,泽砚寻了地坐下,那羊羔好像通灵似的赖在她身边不肯离去。
后脚赶来的三人短暂震撼在高山后的景色中,凌少顷抬肘撞向一旁的安祁,邪魅的眼眸瞄着在草地上抱着羊羔滚进羊群中月白身影。
“那是师妹吧?”
“好像是吧,走近看看?”
安祁眯着眼不太确定,湖面太晃眼,他好像出现了错觉。
纤长的影子罩住泽砚,羊羔子安静躺在怀中,凌少顷费劲挤进羊群,和躺在地上的师妹大眼瞪小眼。
“啧,凌道友,你别站在那里煞风景咯,师妹好久没笑那么开心了,你仵在那跟桩头似的干什么?”
抱着成年羊推毛的燕回抬起头,万物有灵,得上苍庇佑者更得动物亲近。
年迈的阿咪在不远处将碧波下细碎的阳光织进布匹中,枯草粘在上翻的衣摆,泽砚松开小羊羔悻悻起身。
“大师兄”
“没事,我们过来看下羊群怎么退毛,你玩你的”
温玹抬手捏去泽砚发丝间立起的草根,转身走向阳烟在的位置。
羊羔绕着她的腿焦急的打圈,泽砚抬眸看去,三个师兄面临成年羊时束手无措的样子属实好笑。
灰蒙蒙的石头出现在掌心,一抹灵力注入,少年慵懒的嗓音在羊群中响起:
“大师兄,三师兄,四师兄,看这里”
凌少顷吐掉飞进嘴里的羊毛,看见石头的瞬间表情分崩离析:
“不准录!”
欢笑声不断,坐在不远处的燕回轻拍褪毛的成年羊,明媚的笑颜中露出一抹怀念。
七天了,那妖邪应当快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