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巡游一结束,那些安分的不安分的臣子们都被敲打收拾得差不多了,秦晔便迫不及待传位给秦意。
秦晔站在太极殿前,看着檐角垂落的冰凌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任由它在掌心化作水痕。
“陛下,礼部已备好禅位诏书。”池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晨露般的清冽。
秦晔没有回头,只是望着远处宫墙上积的雪:“你说,昭阳会是个好皇帝吗?”
“她比我们想象的更出色。”池越站到他身侧,“这些年,她已经证明了自己。”
三日后,新帝继位大典。
秦晔看着妹妹身着龙袍,一步步走上玉阶。
阳光透过云层,为她镀上一层金边。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那个总是埋头苦学的小姑娘,眼神倔强又不服输,不论哪一门课业总要做到最好。
“皇兄?”秦意轻声唤他,眼中藏着不易察觉的忐忑。
秦晔将玉玺放入她手中,低声道:“别怕,你比朕更适合这个位置。”
秦意郑重接过,一方江山的重量落入掌中。
新帝继位半月后,清晨,朱雀门前。
“就送到这儿吧。”秦晔替妹妹拢了拢披风,“天冷,别着凉了。”
秦意眼眶微红,却又强自镇定,笑道:“皇兄这一走,可别玩得太疯,记得偶尔传信回来。”
秦晔揉了揉她的发顶,一如从前:“怎么,刚登基就开始管朕了?”
秦意瞪他:“现在朕才是皇帝,你得听我的。”
池越适时递上一卷图纸:“陛下,这是工部新设计的运河疏浚之法。”
秦意接过,图纸上熟悉的笔迹让她心头一热,这是池越亲手绘的。
她郑重道谢,为这份特地留给她的礼物。
马车缓缓驶离城门时,秦晔回头望去。
秦意仍站在原地,明黄的龙袍在晨光中格外耀眼。
她身形挺拔,像一棵坚韧的青松。
“终于自由了。”秦晔靠在车壁上,长舒一口气。
池越挑眉看他:“做皇帝不自在?”
“自在,但不及现在。”秦晔握住他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他掌心的薄茧,“以后的时间,都只属于我们自己。”
车窗外,官道两旁的草木泛起新绿。
远处的山峦笼罩在薄雾中,宛如一幅水墨画。
“下一站去哪?”池越问。
秦晔望向北方:“先陪你回去祭拜你的父母吧。这些年一直陪着我,你都没能回去过。”
皇宫四方的天地,对他们而言还是狭小了些。
池越望向他的眼睛,那墨玉似的瞳孔里装着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每一滴都是深切无言的爱汇聚而成。
秦晔用他至高无上的权力,为自己和爱人交换来了广阔无垠的自由。
车轮碾过湿润的泥土,发出细微的声响。
京城的轮廓渐渐模糊,而属于新帝的时代,正随着朝阳缓缓升起。
景和元年,女帝秦意改元,大赦天下。
她登基之初,朝野仍有微词,但很快,这些声音便在她的手腕与政绩面前销声匿迹。
她重视教育,广设官学,甚至在偏远州县亦建书院,使寒门子弟得以读书明理。
在朝中正式推行女官制度,允许女子入仕,起初阻力重重,但当第一批女官展露才干后,反对之声渐弱。
她延续池越设立的工匠考核制度,天工院规模扩大,新式农具、水利机械层出不穷,百姓耕作效率倍增。
她修河治水,疏通漕运,使江南再无洪涝之患,北方荒地渐成沃土。
她开疆拓土,平定西南蛮族之乱,使边境安稳,商路畅通。
景和元年,女帝设\"尚文院\",首批选拔三十名通晓经史的女子入宫任职。
景和三年春,女帝下诏:“天下州县,户满千者必设官学,聘通经明法者为师,鼓励女子入学。”
当年新建州县学馆四百七十二所。
至第十年时,连最偏远的云州瑶寨都建起了\"竹楼书院\",瑶家女儿们第一次捧起了《论语》。
景和八年:第一位女知府周容上任杭州。
她在位的第十年,下诏允许女子参与科考。
那年有六十三名女子应试,前十名中竟有三位女子,其中蜀州民女崔莹娘高中探花,天下震动。
放榜日,她指着宫墙上的《劝学令》说:“谁说女子不如男?”
景和十二年:刑部女侍郎主审科举舞弊案,朝野震动。
女帝将池越设立的\"匠籍制\"改为\"匠师考课\":
每年秋分,各地匠人齐聚京城比试。
优胜者授\"天工\"衔,可入朝为官。
景和七年,铁匠出身的赵大锤因改良犁铧获封工部主事。
景和十三年,女帝命大将军远征西域。军中带着新式\"神机弩\",射程达三百步。
此战后,本朝疆域向西拓展千里,丝绸之路重现繁华。
商队带回的胡商惊叹:“此地的女子竟能当官?”
秦晔和池越并未彻底隐退。
他们游历天下,但每隔一两年,总会回京一趟,看望方羽容和秦意。
有时是悄然而至,在长宁宫里讨杯茶喝。
深夜收到消息,秦意匆匆披衣起身,前往宫外与母亲和两位兄长团聚。
有时是光明正大地回京,秦晔甚至会在朝会上旁听,偶尔插两句嘴,惹得群臣面面相觑。
而秦意只是无奈地瞥他一眼,道:“皇兄,朕才是皇帝。”
池越每次回来,都会带些新奇玩意儿。
西域的葡萄种子、南海的珍珠贝、北疆的冶铁术……他虽不再是工部侍郎,却仍惦记着天工院的进展。
有一年冬日,秦意批奏折至深夜,宫外递进来一盏琉璃灯,灯下压着一张字条:
别熬太晚,江山又不是一天治理好的。
她怔了怔,随即莞尔。
她知道,他们从未真正离开。
秦意在位的数十年,国库充盈,百姓安居,史称“景和之治”。
她晚年着书立说,亲自为《女诫》作注,驳斥“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旧论,鼓励女子读书明理、建功立业。
而秦晔与池越,直至白发苍苍,仍时常回京,有时是给她带些新奇玩意儿,有时只是陪她喝一盏茶,说说天下趣闻。
女帝在起居注中写道:\"见皇兄鬓生华发,而眼神仍如初时明亮。
秦侯献上新制历法,言天时有变,节气与农时息息相关,须得随时更替。
这盛世,原是他们早早就种下的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