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澜殿内,金丝楠木的雕花窗棂半开,这个时节的暖风裹挟着御花园的芬芳轻轻拂入。
华贵妃慵懒地斜倚在那张铺着苏绣锦缎的贵妃榻上,鎏金香炉中袅袅升起的沉香如薄雾般萦绕在她身侧,与她发间簪着的金步摇上垂落的珍珠流苏相映成趣。
殿内四角摆放的青铜仙鹤灯台燃着上好的鲸脂烛,将整个内室映照得如同白昼。
当她从心腹宫女口中听闻长子赵昉被册封为太子的消息时,那双描画精致的凤眼先是闪过一丝诧异,继而微微眯起,染着鲜红蔻丹的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手中的越窑青瓷茶盏。
茶盏上绘着的缠枝莲纹在她指尖下若隐若现,盏中碧绿的茶汤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映着她腕间那对赤金嵌宝的镯子熠熠生辉。
\"娘娘,官家这次连您都瞒得严严实实的呢。\"贴身侍女翠微小心翼翼地奉上新沏的龙团胜雪,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主子的思绪。
华贵妃朱唇微启,轻啜了一口,上等建茶的清香立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她将茶盏轻轻搁在嵌着螺钿的紫檀案几上,指尖在盏沿缓缓画着圈,忽而绽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无妨。这太子之位终究是落在了昉儿头上,这才是最要紧的。\"
她说话时,耳垂上那对东珠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华贵妃刚得知自己的长子赵昉被册封为太子的消息后,心中先是掠过一丝诧异,继而涌上满满的满意之情。
她轻轻抚摸着腕间的镯子,回想着这些年来为儿子铺路的种种谋划,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虽然官家这次连她这个生母都未曾提前透露半分风声,让她略感不快,但转念一想,这太子之位终究还是落在了昉儿头上,这便足够了。
她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茶已微凉,却掩不住她心中的喜悦。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另一个宫女神色慌张地小跑进来,跪在织金地毯上禀报:\"娘娘,奴婢方才在尚宫局听到些风言风语,说是朝中几位大人对太子殿下......\"
她的话还未说完,华贵妃眉梢一挑,方才慵懒的神色骤然转冷。
她直起身子,鎏金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烛光下折射出凌厉的光芒:\"说下去。\"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宫女伏在地上,声音发颤:\"几位大人说......说太子殿下年纪尚轻,恐难当大任......还说......\"她偷眼看了看主子的脸色,不敢继续往下说。
\"荒唐!\"华贵妃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的茶盏被震得叮当作响,溅出的茶水在锦缎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她凤目圆睁,涂着胭脂的面容因怒气更添几分艳色:\"这太子之位不给昉儿,还能给谁?莫不是要让那些旁支宗室捡了便宜?\"
她越说越激动,广袖一甩,鎏金护甲在烛光下闪着寒光:\"昉儿是本宫长子,更是官家膝下的皇长子。这大宋的江山,难不成还能传给外人?\"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华贵妃在殿中来回踱步,绣着金凤的裙裾在地上拖曳出凌厉的弧度,腰间佩戴的玉佩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华贵妃骤然收住莲步,绣着金线的裙裾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她唇角勾起一抹森然冷笑,声音却比三九天的冰棱还要刺骨:\"这些个老匹夫,莫不是都老糊涂了?还是说......\"
话音陡然一转,那双原本妩媚的凤眸瞬间迸射出刀锋般的寒光,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有人存心要与我儿过不去?\"
最后一个字尚未落地,她猛然旋身,满头珠翠叮当作响。那支御赐的金凤钗随着她的动作剧烈颤动,栩栩如生的凤尾在烛火中折射出刺目的金光,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高飞。
大红色的织金凤袍猎猎作响,整个人宛若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连带着殿内的温度都似乎骤然升高。
若此时有不知情的宫人误入,定会被华贵妃周身散发的骇人气势惊得魂飞魄散。
这位宠惯六宫十余载的贵妃娘娘,此刻哪还有半分平日里的雍容华贵?
活脱脱就是一只被触了逆鳞的母豹,浑身上下每一根毛发都透着杀意,随时准备将胆敢算计皇儿的宵小之徒撕成碎片。
偌大的寝殿内落针可闻,十几个宫女早已齐刷刷跪伏在地。
为首的掌事宫女额头紧贴着冰凉的金砖,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众人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稍有不慎就会成为主子盛怒之下的出气筒。角落里鎏金香炉中升起的袅袅青烟,都在华贵妃凌厉的气势中凝滞不前。
然而华贵妃不知道的是,朝堂上的暗流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汹涌。
那些看似老迈昏聩的朝臣们,实则个个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他们私下里的算计,远比表面上看到的要复杂得多。
不过,关于朝廷那些官员对于昉儿这个太子位有异议的事情,却像一根刺般扎在她心头。
华贵妃在殿内来回踱步,金丝绣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每一步都走得极慢,却又极重,仿佛要将心中翻涌的怒火都倾注在这方寸之间。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她阴晴不定的面容,那对精心描画的眉微微蹙起,眼底暗流涌动。
终于,她停下脚步,缓缓转身,广袖一拂,在铺着锦缎的贵妃榻上坐下。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榻边雕琢精细的凤纹扶手,指尖微微发颤,显然是在极力压制内心的怒意。
\"这太子之位不给昉儿,还能给谁?\"她冷笑一声,嗓音低沉而危险,像是淬了毒的蜜糖,甜腻之下藏着致命的锋芒。
她的目光扫过殿内跪伏的宫人,眼神如刀,仿佛在无声地警告所有人——谁敢觊觎她儿子的储君之位,便是自寻死路。
她轻轻摩挲着腕上的镯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底的凌厉之色愈发浓烈。
这东宫之位,她谋划多年,岂能容忍旁人染指?无论是那些倚老卖老的朝臣,还是后宫那些蠢蠢欲动的嫔妃,谁若敢挡昉儿的路,她必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昉儿可是她三个皇子中的长子,而她的三个皇子更是官家膝下唯三的皇子,这大宋的江山,不传给她的儿子,难道还能传给外人不成?
想到这里,她不禁觉得有些可笑——那些朝臣们莫不是昏了头?
她放下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发出清脆的声响。殿外传来更漏的声音,提醒着时辰已晚,但她却毫无睡意,满脑子都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朝臣们的嘴脸。
\"真是可笑至极!\"
华贵妃猛地将茶盏掷在案几上,茶水溅出几滴,落在她绣着金线的袖口上。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宫灯点点的殿宇,心中翻涌着怒火。她实在想不通那些朝臣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自家这可是实打实的要继承皇位,不传给亲生儿子,难道还要拱手让给外人不成?
她越想越气,觉得官家对这些朝臣实在太过仁慈,才让他们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如今这些不知死活的老匹夫,竟敢在立储之事上横加阻挠!
\"官家对这些迂腐老臣,未免太过宽厚了!\"她在心底咬牙切齿地想着,艳丽的红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
若是依着她的性子,就该让人把这些不识时务的东西统统下诏狱,让他们尝尝廷杖的滋味,看谁还敢在朝堂上大放厥词!
华贵妃眯起凤眸,眼底寒光闪烁。
她转身吩咐侍女:\"去,把本宫那件绛紫色的大氅拿来,本宫要去御花园走走。\"她需要冷静一下,好好想想如何应对这些不知好歹的朝臣。
然而华贵妃不知道的是,朝堂上那些反对的声音,恰恰就是冲着他们母子来的。
那些老谋深算的朝臣们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华贵妃母子,可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
华贵妃当年就曾当庭打骂过言官,这事至今还在朝臣们心里留着阴影。
当时在场的朝臣们都暗自心惊,从此对这个跋扈的贵妃多了几分忌惮。
而她那三个皇子更是有样学样,一个个行事作风强硬得很,全然不把朝臣放在眼里,半点不像当今官家那般仁厚宽和。
尤其是大皇子赵昉,去年冬至大朝会时,就曾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一个进谏的老臣驳得体无完肤,丝毫不给留情面。
这些朝臣们好不容易遇上像赵祯这样仁厚的官家,若是将来让赵昉这样雷厉风行、手段强硬的皇子继位,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他们私下里都在议论,说这大皇子简直就是华贵妃的翻版,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尤其是大皇子赵昉曾经就亲自下令杖毙过贪腐官员——虽说那官员确实罪有应得,但朝臣们看到的却是\"刑不上士大夫\"的规矩被打破了!
那是在去年查办漕运贪污案时,赵昉亲自监刑,将那个贪污了三十万贯的官员活活打死在刑场上。
行刑时那凄厉的惨叫,至今还在某些朝臣的噩梦中回响。
他们哪管什么正义不正义,只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
今日能打死贪官,明日说不定就轮到他们头上了。毕竟在官场上混的,谁手上没点不干净的事?若是遇上这样铁面无私的储君,往后这官还怎么当?
这才是大皇子册封太子时,朝堂上反对声浪如此之大的真正原因。
那些反对的奏章像雪片一样飞向官家的案头,表面上说的都是\"太子年幼尚需历练\"之类的冠冕堂皇之词,实则字里行间都透着对这位未来君王的忧虑。
朝臣们觉得华贵妃母子行事太过锋芒毕露,丝毫不懂得\"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
他们想要的朝堂,是那种大家心照不宣、互相给面子的和谐局面,而不是非黑即白的严苛执法。
毕竟在官场沉浮多年的他们,谁身上没点经不起推敲的事?
朝臣们要的是一个能让他们安稳度日的皇帝,而不是赵昉这样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铁腕储君。
他们私下里都在传,说这大皇子若是登基,恐怕第一件事就是要整顿吏治,到时候不知有多少人要倒霉。这种担忧,才是隐藏在那些冠冕堂皇的谏言背后的真实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