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被墨汁浸透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向黄花山。山间蒸腾的瘴气裹着腐叶的酸臭与毒蛇蜕下的皮鳞腥气,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时不时闪烁着几点幽蓝的磷火,如同饿鬼游离的眼珠。林渊藏身于峡谷上方的巨石之后,粗粝的岩石硌得后背生疼,铠甲缝隙里还残留着前日侦察时沾染的苔藓汁液。他手中紧握着浸透鱼油的麻布,刺鼻的油腥味混着夜色钻进鼻腔,与腰间备用的硫磺块气息交织,在口腔里泛起苦涩。远处谷底蜿蜒的小道上,辛环的先锋队举着火把,如同一条被斩断的红色长蛇,在湿滑的苔藓路上缓缓蠕动。火把的光芒在雾气中摇曳,将士兵们的影子拉得扭曲而狰狞,甲胄缝隙里漏出的微光,像极了爬满伤口的蛆虫。
“太子,时辰已到。” 亲卫李三压低声音,青铜箭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表面的饕餮纹被他紧张的汗水浸得发亮。林渊微微点头,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唾沫。他的思绪瞬间回到白天侦察时的惊险场景 —— 为确认埋伏点,他曾借着藤蔓垂入峡谷。指尖触到崖壁缝隙里填塞的硫磺粉时,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屏住呼吸,看着巡逻的敌兵举着火把从下方经过,火光照亮对方脸上的刺青,那是袁福通势力特有的标记。此刻,那些用生牛皮绳捆扎的枯木与荆棘,正安静地蛰伏在两侧峭壁,每一处都经过精确计算,就等火焰点燃死亡的导火索。
“放!” 林渊的声音低沉却果断,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夜空。霎时间,三百张强弩同时震颤,裹着浸油麻布的箭矢如黑色蝗群撕裂夜幕。弓弦的嗡鸣、火箭破空的尖啸与空气摩擦的嘶响交织,在峡谷间撞出回音的浪潮。火箭拖着长长的火尾,宛如流星坠落,精准地射向谷底堆积的引火物。干柴遇火的瞬间,“轰” 的一声爆燃,橘红色的火焰裹挟着滚烫的气浪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峡谷。热浪扑面而来,林渊的脸庞被映得通红,发丝都被热浪卷起,睫毛几乎被灼焦。他眯起眼睛,透过火焰的间隙,看到谷底的敌军开始像无头苍蝇般乱窜。
辛环的先锋队顿时陷入混乱,惨叫声如被踩住脖颈的鹅群般刺耳。“救火!快救火!”“是埋伏!敌袭!” 士兵们丢弃火把四散奔逃,有人被慌乱中扯落的藤条绊倒,立刻被身后的人流踩踏;有人试图用沙土灭火,却因脚下湿滑摔进火堆,瞬间被火焰吞噬。火势借着山风,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干枯的灌木在火舌的舔舐下,发出 “噼啪” 的爆裂声,迸溅的火星如金色的雨点,落进士兵们蓬乱的发间。一名年轻士兵的头发被点燃,他疯狂地拍打着脑袋,惨叫着在地上翻滚,最终被涌来的火墙吞没。
辛环从空中俯冲而下,肉翅拍动空气发出 “呼呼” 的巨响,仿佛两把巨型蒲扇搅动飓风。他青铜面具下的面容在火光中扭曲,眼中满是愤怒与震惊:“该死的!中了奸计!” 然而,他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火焰已经烧到了他的脚边。炽热的气浪冲击着他的肉翅,边缘的羽毛瞬间被点燃,冒出缕缕青烟,烧焦的味道混着皮肉的焦糊味,让空气愈发令人窒息。辛环发出一声怒吼,奋力挥动翅膀想要升空,却发现下方的火势已经形成一道火网,将他的退路完全封锁。
林渊望着空中狼狈的辛环,握紧了拳头。他早命工匠将青铜箭簇铸成倒钩形状,此时第二层火箭带着尖锐的呼啸声腾空而起。辛环在空中急速翻滚闪避,肉翅扇动间带起的风却助长了火势,倒钩箭簇划过他的羽翼,勾出条条血痕。“将军!快走!” 下方的裨将挥舞着燃烧的长枪大喊,却被突然倒塌的枯树砸中,惨叫着坠入火海。辛环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被复仇的怒火填满,他决定冒险一搏,朝着林渊藏身的方向冲来。
辛环咬着牙,奋力振翅,勉强脱离了火焰的包围。但他的肉翅已经严重灼伤,每扇动一下都传来钻心的疼痛,鲜血顺着伤口滴落,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暗红的弧线。他盘旋在高空,恶狠狠地盯着林渊藏身的方向,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喷涌而出:“林渊!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话音未落,林渊早有准备,第三波火箭呈扇形射向天空,箭尾绑着的桐油布袋在空中爆裂,形成一片燃烧的油雨。油雨落下,接触到地面的火焰后,火势瞬间暴增,形成了一道高达数丈的火墙。
此时的峡谷中,火势已经完全失控。火墙不断升高,热浪炙烤着每一寸土地,连岩石都被烤得发烫,发出 “噼啪” 的炸裂声。那些还没来得及逃脱的敌军士兵,被火焰逼得节节后退,最终无路可逃,只能发出绝望的惨叫,被火海吞噬。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糊味,那是皮肉与衣物燃烧的味道,混合着未燃尽的鱼油的腥气,在峡谷中久久不散。一些士兵为了躲避火焰,跳入旁边的溪流,却发现溪水早已被高温煮沸,他们在水中痛苦地挣扎,很快便没了动静。
林渊看着眼前的惨烈景象,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战争的残酷让他感到沉重,但他明白,在这乱世之中,唯有果断出击,才能守护更多人的性命。他握紧腰间的监军印,印纽上的毒针虽已被封死,却仍像个沉默的提醒。远处,辛环受伤远去的方向传来闷雷般的怒吼,而峡谷深处,还有袁福通的主力部队等待着他。他知道,这场战斗,还远未结束。此时,一阵夜风吹过,带来了远处传来的隐隐战鼓声,仿佛在催促着他,迎接下一场更加严峻的挑战。林渊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更加坚定,他转身看向身后待命的亲卫们,开始部署下一步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