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珠还未散去,忘忧居的后院已经热闹起来。苏晚蹲在地上,用短刀削去木薯粗糙的褐色外皮,露出里面雪白的肉质。刀锋划过时,木薯渗出乳白色的汁液,沾在手指上微微发黏。
\"这东西真的没毒?\"阿沅捏着一块刚削好的木薯,狐疑地凑近闻了闻,\"怎么有股生涩的味道?\"
苏晚笑了笑:\"生木薯确实有毒,但处理得当就没问题。\"她站起身,拍了拍裙角的木薯碎屑,\"去把石磨搬来,咱们今天要做一件长安城没人做过的事。\"
崔衍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脊背在朝阳下泛着微光。他双臂肌肉虬结,正推着一方青石磨盘,木薯块被碾碎的\"咯吱\"声混着浆水汩汩流淌。汗珠顺着他的下颌滑落,砸在石槽边沿,溅起细小的水花。
\"再快些!\"苏晚蹲在出水口,指尖蘸了蘸乳白的浆汁,\"浓度还不够。\"
崔衍喘着粗气,脖颈上青筋突起:\"这岭南的树根……比推十车麦子还费劲!\"话虽这么说,脚下却蹬得更用力了。石磨飞转,木屑与淀粉的清香在晨风中弥散。
阿沅抱着陶瓮跑来,发髻上沾满木薯碎屑。她刚把瓮口对准石槽,一道浆流突然喷溅,糊了她满脸。\"呸!呸!\"她手忙脚乱地抹脸,活像只偷吃糯米粉的花猫。
\"别动。\"苏晚憋着笑,用帕子给她擦拭。阳光穿透树影,在阿沅鼻尖的白粉上投下斑驳光点。少女忽然抓住苏晚的手腕:\"晚姐姐,你闻——\"
蒸笼里飘出蜜糖般的甜香。苏晚掀开笼盖,蒸熟的番薯泛着金黄油光,用木杵一压就化作绵软的泥。她舀了勺木薯淀粉掺进去,面团渐渐变成温暖的鹅黄色。
\"看好了。\"苏晚揪下一小块,掌心轻搓。圆溜溜的丸子落入竹筛,弹跳时发出\"嗒嗒\"的脆响。阿沅瞪圆眼睛:\"像不像波斯商人卖的琉璃珠?\"
崔衍凑过来看,汗湿的胸膛差点蹭到面团。苏晚急忙用竹筛隔开:\"一身汗臭,离吃食远些!\"青年校尉讪笑着后退,踩翻了晾淀粉的竹匾。雪白的粉雾\"噗\"地腾起,三人顿时成了面人。
静默一瞬后,笑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阿沅顶着满头白粉去抓崔衍,却滑倒在淀粉堆里。苏晚弯腰去扶,发间的木薯碎屑簌簌落下,在阳光里像一场细雪。
厨房突然传来\"咕嘟\"声。三人面面相觑——忘了灶上的红糖水!冲进去时,铜锅里正翻涌着琥珀色的泡泡。苏晚抢救不及,第一锅糖浆熬成了焦褐色。
\"完了……\"她沮丧地搅动粘稠的糖浆。崔衍却舀起一勺尝了尝,眼睛倏地亮了:\"像西域的枣蜜膏!\"阿沅赶紧掰了块新蒸的芋头蘸着吃,烫得直哈气也不肯吐出来。
孙思邈的声音忽然从墙头传来:\"偷吃也不知道敬老!\"老神医像只白鹤般轻飘飘落下,银针往糖浆里一探:\"火候过了三分,不过……\"他咂摸着嘴,\"倒是合了《千金方》里焦糖入药的古法。\"
夕阳西斜时,晾晒的淀粉已堆成小雪山。苏晚把失败的焦糖浆浇在冰上,竟凝出晶莹的糖脆。阿沅\"咔嚓咔嚓\"啃着糖片,含混不清地喊:\"晚姐姐!这个也要卖!\"
崔衍默默又推起石磨。夜风送来平康坊的琵琶声,碾槽里流淌的已不再是岭南陌生的块茎,而是长安崭新的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