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堂兄，请问你上榜了吗？\"陆明远突然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
陆文昌的脸色一僵，随即用手杖指向榜尾的位置：\"咯，不就在哪呢！\"他的声音突然拔高，\"不过也比你这没上榜的强！\"
陆明远注意到陆文昌指向的是榜单最末端的名字——\"陆文昌\"三个字挤在一堆名不见经传的考生中间，显得格外刺眼。
\"堂兄，别操之过急。\"陆明远微微一笑，阳光透过薄雾洒在他的侧脸上，\"你实在想让我下跪磕头道歉，至少让我看看这前三名是谁，这样我也输得心服口服。\"
陆文昌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好，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他咬牙切齿地说，折扇在掌心敲得啪啪作响，\"到时候你没上榜，别怪我这个做堂兄的不讲情面！\"
\"来了来了！\"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喊。
只见两名身着皂衣的官差手持榜单，大步从县衙内走出。为首的官差面容肃穆，手中捧着的红纸上墨迹犹新。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陆明远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广场都能听见。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掌心已经沁出汗水，将青布衣角浸湿了一小片。
官差将榜单贴在最高处的木板上，清了清嗓子：\"第三名，青山书院张明德！\"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掌声。陆文昌得意地瞥了陆明远一眼，折扇摇得更欢快了，扇起的风吹乱了他额前精心打理的发丝。
\"第二名，县学李修远！\"
陆文昌的笑容更盛，他转向陆明远，眼中满是胜利的喜悦：\"看来某人要失望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
陆明远没有理会，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官差。阳光渐渐强烈起来，照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他感觉喉咙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官差深吸一口气，高声宣布：\"第一名，陆明远！\"
整个广场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陆文昌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这不可能！\"陆文昌的声音变得嘶哑难听。他猛地推开人群，冲到榜单前，闭眼、睁眼，闭眼、睁眼，如此反复十几次，再次睁开眼睛看着最上方那个醒目的名字——\"陆明远\"三个大字仍然稳居其上。
陆明远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他弯腰捡起陆文昌掉落的折扇，轻轻掸去上面的灰尘。扇面已经沾上了泥水，变得斑驳不堪。
\"堂兄，看来是我赢了。\"陆明远调侃道。
陆文昌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的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死死盯着榜单，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顺着脸颊滚落，在下巴处汇成一道水线。
\"你作弊！\"陆文昌突然爆发，声音尖利得刺耳，\"一定是你买通了考官！就凭你这个穷酸书生，怎么可能...\"他的声音越来越尖。
\"放肆！\"一声厉喝打断了他的话。众人回头，只见知县大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县衙门口，面色阴沉如铁。他身着官服，头上的乌纱帽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肃静！\"
知县一声厉喝，惊得陆文昌浑身一颤。只见知县身后缓步走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着素色儒衫，腰间只系一条青布带，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老者每走一步，腰间悬挂的玉佩便轻轻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那玉佩形制古朴，上面刻着\"文以载道\"四个小字，乃是当年先帝御赐之物。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一看便是常年执笔的手。
\"是...是文渊阁大学士陈老先生！\"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呼，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整个广场瞬间沸腾了。学子们纷纷挤上前来，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有人甚至激动得热泪盈眶，不住地作揖行礼。一个年轻书生太过激动，竟被自己的衣摆绊倒，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陈老夫子年轻时曾连中六元，被誉为\"当世文曲星\"。他主持编修的《四书正义》被天下学子奉为圭臬，后因厌倦官场倾轧，辞官归隐。坊间传闻他云游四方，没想到竟在清河县现身！
\"陈老！学生拜见陈老！\"
\"陈老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天哪，我竟能亲眼见到陈老！\"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中，陈老夫子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如古井般深邃平静。他缓步走到陆明远面前，晨风拂动他的白须，在阳光下泛着银光。
\"《格物致知》一题，你破得极妙。\"陈老的声音不大，却让全场瞬间安静下来，连树上的麻雀都停止了鸣叫，\"'格物者，穷理之事也'，开篇便见真章。中股'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一句，更是深得程朱精髓。\"
陆明远连忙深揖到地，额头几乎触到青石板：\"学生惶恐，拙作能入先生法眼，实乃三生有幸。\"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后背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将青布长衫浸湿了一小片。
陈老伸手虚扶，袖口露出一截手腕，上面戴着一枚古朴的玉扳指：\"起来吧。你的试帖诗也作得极好，'春江浩荡接天涯'一句，气象开阔。\"
这番对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陆文昌脸上。他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活像个变色龙。方才还与他站在一边的几个考生，此刻全都变了脸色，悄悄往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陆文昌！你还有何话说？\"一个瘦高学子率先发难，他激动得满脸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陈老亲自批阅的试卷，岂容你诋毁！\"
\"就是！自己技不如人，还不好好反省！\"另一个圆脸书生附和道，脸上的肥肉气得直颤，手中的折扇啪地合上，扇骨都折断了一根。
人群渐渐围拢过来，将陆文昌困在中央。无数道愤怒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他，让他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后背抵在了冰冷的石墙上。他的绸缎长衫被墙上的青苔蹭脏了一大片，却浑然不觉。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文昌结结巴巴地辩解，声音细如蚊蚋，手中的折扇早已被捏得变了形，\"我只是觉得...觉得...\"
\"觉得什么？\"一个彪形大汉挤到最前面，粗声粗气地质问。他穿着短打，露出的手臂上肌肉虬结，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陈老是什么人？会为了一个无名小卒徇私舞弊？你可知道，当年先帝三请陈老出山，陈老都婉拒了！\"
陆文昌的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在下巴处汇成一道水线。他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求助地看向四周。
往日称兄道弟的同窗们，此刻全都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有人甚至朝他啐了一口。
\"要是我，早就履行赌约了！\"一个尖嘴猴腮的书生讥讽道，他故意提高声调，\"哪还有脸在这里乱吠！不如找个地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