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远收回目光，继续专注答题。但没过多久，一块小石子\"啪\"地打在他的号舍木板上，弹起的碎屑险些溅到未干的墨迹上。
陆明远皱眉，只见陆文昌正对他挤眉弄眼，手里还捏着几块石子，嘴角挂着恶意的笑容。见陆明远不为所动，他又扔了一块，这次正中陆明远的手臂。
\"地字二号！\"监考的衙役厉声喝道，\"再敢扰乱考场，逐出场外！\"
陆文昌这才悻悻地收回手，却在对上陆明远的目光时，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陆明远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继续完善八股文的后半部分。然而干扰并未停止——陆文昌时而咳嗽，时而跺脚，甚至故意将砚台摔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考棚里的其他考生也开始不满地瞪向这边。监考的衙役走过来警告：\"肃静！再有下次，直接黜落！\"
陆文昌这才消停了一会儿。但等衙役一走，他又开始搞小动作。他竟然偷偷将一团纸扔进了陆明远的号舍！
陆明远展开纸团，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给我看看你的答案，不然让你考不成！\"
陆明远冷笑一声，将纸团捏碎。他知道，若是回应或者举报，只会耽误自己的时间。于是他选择无视，继续专注于自己的答卷。
正午时分，衙役送来热水。陆明远刚端起粗瓷碗，突然\"啪\"的一声，一块泥巴准确地打在他的手腕上，热水洒了一桌！
\"哎呀，不好意思，手滑了。\"陆文昌假惺惺地道歉，眼中却满是得意，\"这号舍太小，伸展不开啊。\"
陆明远看着被打湿的草稿纸，心中一沉。这张草稿他已经写了八成，现在字迹模糊，墨迹晕染，难以辨认。而重新誊抄需要大量时间...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在正式答卷还未受到影响。他决定跳过草稿，直接在答卷上谨慎书写。手指微微发抖，他闭目片刻，再睁眼时已恢复平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明远全神贯注地写着。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握笔的手却稳如磐石。八股文已经完成，现在他开始作试帖诗。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他先在心里默念着苏轼的原句，然后构思自己的诗作。突然，一阵剧痛从脚踝传来！
陆明远低头一看，一只黑褐色的蝎子正爬过他的脚背！他猛地站起身，蝎子掉在地上，飞快地爬走了。这一动静引得附近几个考生纷纷侧目。
陆明远强忍怒火，检查自己的脚踝。好在没有被蜇伤。他看向陆文昌的方向，见他正偷偷摸摸地收回一根长竹竿，脸上带着得逞的狞笑。
这一闹，他的思绪全乱了，刚想好的诗句也忘得一干二净。陆明远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时间已经过了申时，距离交卷只剩一个多时辰。陆明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构思诗作。
\"春江浩荡接天涯，水暖凫鹥自在嬉...\"他提笔写下第一句，然后文思如泉涌，很快完成了整首诗：\"岸柳垂金线，汀兰吐紫芝。渔舟唱晚处，牧笛弄晴时。万物皆含育，先知独在兹。\"
检查无误后，他开始誊写。就在这时，陆文昌突然大喊：\"大人！他作弊！\"
监考官闻声赶来：\"何事喧哗？\"
陆文昌指着陆明远：\"我看见他袖子里藏了小抄！刚才还偷偷摸摸地看！\"
陆明远心中一惊，但面上不显：\"请大人明察。\"
监考官仔细检查了陆明远的衣袖和考篮，甚至让他解开衣襟查看，却一无所获。他严厉地瞪了陆文昌一眼：\"再敢诬告，取消你的考试资格！\"
陆文昌讪讪地缩了回去，但眼中的恶意丝毫未减。他咬牙切齿地瞪着陆明远，嘴唇无声地蠕动着：\"你给我等着。\"
申时三刻，陆明远终于完成了所有题目。他仔细检查了三遍，确认无误后，起身交卷。
当他经过陆文昌的号舍时，听见里面传来急促的翻纸声和粗重的喘息。
\"酉时二刻到！收卷！\"随着衙役的高喊，未完成的考生发出阵阵哀叹。
陆文昌猛地将笔摔在桌上，墨汁溅了一身，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陆明远离去的背影，眼中燃烧着怨毒的火焰。
陆明远走出考棚，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他深吸一口新鲜空气，胸中浊气一扫而空。
而在考棚内，陆文昌正手忙脚乱地赶着最后几行字，额头上的汗珠滴落在答卷上，晕开了墨迹...
陆明远回到客栈时，已是暮色四合。他推开客栈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引得大堂内几个正在温书的学子纷纷抬头。
\"看，是今日第一个交卷的那位。\"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学子压低声音对同伴说道，眼中带着几分好奇。
\"定是胸有成竹才敢如此。\"另一个学子接话，目光在陆明远身上来回打量，\"看他气定神闲的模样，想必答得极好。\"
陆明远对众人的议论恍若未闻，径直走向柜台。掌柜的见他回来，忙堆起笑脸：\"陆公子回来了？可要用些夜宵？\"
\"不必了，劳烦送盏热茶到房里。\"陆明远声音温和，从袖中取出几枚铜钱放在柜台上。
上楼时，他听到身后传来窃窃私语：\"听说这位陆公子是宋知府的女婿...\"
\"难怪如此从容，想必早有准备...\"
陆明远脚步微顿，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苦笑，他缓步上楼，木制楼梯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推开房门，屋内一片昏暗。他点燃油灯，暖黄的光晕在房中晕开。窗外，一轮明月悄然升起，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取出书卷，在灯下细细研读。茶香在房中氤氲，与墨香交织在一起。偶尔抬头，能听到楼下学子们的议论声断断续续传来，却始终未能扰乱他专注的心神。
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薄雾笼罩着清河县城。陆明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快步穿过寂静的街道。昨夜他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考场上的每一个细节，直到三更天才勉强入睡。此刻，他的额角还隐隐作痛，太阳穴突突直跳。
\"得赶紧去县衙看榜。\"陆明远紧了紧身上的青布长衫，加快了脚步。青石板路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露水，踩上去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转过街角，县衙前的广场已经挤满了前来看榜的学子。陆明远深吸一口气，挤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的青布鞋被露水浸湿，冰凉的触感从脚底传来，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广场中央的木榜前人头攒动，榜单上已经贴出了大部分名字，只剩下最上方的三个位置还空着。陆明远踮起脚尖，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寻找自己的名字。
\"哟，这不是陆明远吗？来得可真早啊！你不会是认为你要输了，所以昨晚失眠了吧！\"
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钝刀划过瓷片般刺耳。陆明远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身，陆文昌穿着一身体面的长衫。
\"堂兄。\"陆明远微微颔首，声音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陆文昌用折扇掩着嘴，假笑道：\"怎么？找着自己的名字了吗？\"他故意提高声调，\"哦，我忘了，榜单上好像没有'陆明远'这三个字呢！\"
陆明远的目光扫过榜单，确实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
\"堂兄，榜单还未完全公布。\"陆明远淡淡道，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袖口，\"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
陆文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头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哈哈哈！你是说你能进前三？就凭你？\"他夸张地挥舞着折扇，扇面上\"蟾宫折桂\"四个金字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周围几个相熟的考生也跟着哄笑起来。一个穿着锦缎长袍的胖子挤眉弄眼地说：\"陆兄，你这堂弟怕不是读书读傻了？\"
陆文昌用折扇挑起陆明远的下巴，眼中满是轻蔑：\"愿赌服输，现在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我或许还能赏你几两银子买笔墨。\"
陆明远抬手挡开折扇，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心头一凛：\"堂兄，榜单尚未完全公布，何必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