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霁和刘群英熬了一宿,终于在第二天中午,给一个年轻军属接生下她的第一个孩子,把余下的事情交给了杨玉梅,齐霁就准备回家补个觉。
谁知还没走出医院,就见一群少年涌了进来,细看都是大院子弟的尖刀战斗队成员,他们一个个鼻青脸肿的,就连江亚菲的眼睛也是乌青一片。
“这是怎么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也跟着动手,多吃亏啊!”齐霁连忙拉过江亚菲。
“女孩怎么了?我们不爱红装爱武装,一样大有作为!”江亚菲是张嘴就来。
齐霁心说,他娘的,这熊孩子是真讨厌!
她一转脸看到王海洋也在其中,鼻子里不知道塞着哪个小姑娘的花手绢,手绢上渗着血迹,这要让张桂英看到了,绝对得晕过去。
齐霁招呼了一声,出来四五个护士,迅速给他们处理伤口。
一时间,红药水、紫药水、碘酒和白纱布一起上阵,那叫一个多姿多彩。
齐霁注意到女孩手里都抱着几件光鲜漂亮的衣服,江亚菲手里还拎着一只白皮鞋,她想起剧中有段情节,江国庆偷偷将安杰的旗袍、裙子、皮鞋和江德福的白西装偷出去,跟战斗队的少年们一起演戏,结果被渔村的红旗战斗队给堵了个正着,带头的懒肉赵建国认定衣服就是安杰的,坚决要拿着罪证去抄司令的家,“管他司令不司令的,天王老子也不行!”
结果两伙少年打了起来。
那应该就是此刻了吧。
“国庆啊,赶紧带着弟弟妹妹回去吧,别让你妈妈担心。”齐霁看着全都挂彩的江家四个孩子,又对王海洋说,“你等鼻血止住再回去,别吓到你妈。”
王海洋点点头,江国庆却大喊一声,“我不叫江国庆,我现在叫江卫国!”
齐霁又看了王海洋一眼,对,电视剧中,就是这个小子胡说八道,说江家哥俩的名字连起来是“国军”,加上个“庆”,就更反动了。
江国庆一激动就给自己改了名字,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名字跟蒋校长儿子的名字谐音,估计得后悔至死。
“对!我也不叫江军庆,我叫江卫东!”军庆也跟着大喊。
王海洋微笑着,似乎为自己能影响司令的两个儿子,而深觉满意。臭小子,跟他爹一样的心机深沉。
“肃静!”齐霁喝道,“这里是医院,有病人,有产妇,有婴儿,别影响他们休息,包扎完了都赶紧回家去!”
江国庆,哦不,江卫国振臂一呼,“要奋斗就要有流血牺牲!”
其他少年跟着喊,“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齐霁叹气,心说,你们不走我走,你们继续喊吧,少年,等你回家你妈就会好好给做一顿竹笋炖肉吃。
结果齐霁补了个觉后,没听说江家孩子挨揍,倒听说红旗战斗队的小将们直接杀到了江家大门,要抄家,要批斗安杰。
幸亏江德福接到江亚菲电话及时赶回,拿出一级战斗英雄的身份才压住了小将们,化险为夷。
齐霁和丁济群带着礼物去江家,看望之前出了点小车祸,头部受了轻伤的江德福,见到安杰正在缝纫机上做衣服,原来她将自己的裙子都拆了,准备给孩子们做棉袄,穿在里面。
齐霁摸着衣服,也觉得可惜,“碎布头拼一下,做个椅子垫,或者给孩子做个花头绳。”现在的齐霁再不提断舍离,每天想的都是物尽其用。
“好主意啊!”安杰扒拉着衣裙,“我准备都给处理了,今天差点给老江造成不好影响。唉。”
“好家伙你也不避着点我,不怕我给你举报了。”
“我这都要全部处理了,还怕你举报,再说你也不是那样的人,你不早看到我院子里晒衣服了吗,还有张嫂子和葛老师都见过,说起来,你们都是好人,从来都是护着我的。”安杰说得有些动情,眼睛都潮湿了。
“最护着你的,是江司令员。”
“是的,我的孩子们也护着我,我很幸福。”安杰抹了一把眼睛,忽然变脸,“屁!都是江国庆那个混蛋孩子,把我的衣服偷出去,才惹了这么大的祸事,等下他爸爸打死他我都不会拦着!”
门外传来咣当一声响,然后是杂乱的脚步声,齐霁和安杰都笑了。
“嫂子,以前我姐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还不服气,现在我懂了,真的,看到何静受的那些苦,我才明白,这些年,有老江护着我,我有多幸福!”安杰抚摸着自己的衣裙,“何静的衣物和书籍都被烧了,我却心存侥幸,心想压在箱子底下,总不会被人发现吧,没想到家贼难防啊,果然堡垒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这个冬天,据说江德华的女儿宋亚丽小姑娘,做了四套棉袄棉裤,光是花头绳就得了十多个,天天美的龇着小牙笑嘻嘻。
齐霁也得了许多布头,回家在网上搜索一番,最后还是低调地拼了个祖母花园的椅子垫,见过的人都说好看,一时间,六边形屁股垫风靡小岛,经久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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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时,岛上两个渔民出海,就再没回来。
渔村里经常死人,渔民驾着简单的舢板小船,在海上是随时可能死去的,齐霁上岛一年多,几乎每月都能看到一次意外死亡的渔民的丧礼。
此时国家已经提倡火葬,避免占用土地农田,岛上军人也都是实行火葬,但岛上没有火葬场,牺牲的战士遗体都会暂时停放在岛上北面大山的坑道内,然后运到陆地施行火葬。
但渔民不必,他们常常将亲人埋在自家的田地里,有的就埋在自家后园。只是,那些死在海上的渔民,他们的坟墓,大半都是空坟。
齐霁在自家房顶看着山下渔村为那两人举行的葬礼,他们都没有穿孝服,葬礼也从简,隔着老远的距离,齐霁看到那红红的棺木,看到几乎瘫软在地的女人,捶胸顿足哭天抢地,她们是真心实意地哭,为男人哭,为自己哭,没有了顶梁柱和主心骨的家庭,如果孩子还没有长大,那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有多哭呢!
三样也爬上房顶,“娘,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快下来!”
齐霁听话地跟着儿子下了房顶,转身扶梯子之际,她看到两栋房子后面的王家,张桂英也站在房顶,呆呆地看着渔村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