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行宫,黑云压城。
惊雷裂空,暴雨倾盆,冲刷着殿阶上层叠尸骸。浓烈血腥混入雨水,在阶前蜿蜒成血溪。
殿内,穿堂风卷得烛火狂曳,重重幔帐投下幢幢鬼影。
“陛下!叛军围殿!”大太监韦怜花踉跄扑入,声嘶力竭,“宇文化及率兵而入,大内侍卫…挡不住了!”
龙榻上,杨广面如金纸,气息奄奄,每一次喘息都牵动肺腑旧创,浑浊双眼却死死盯向殿门,翻涌着不甘狂怒与一丝惊惧。睥睨天下的帝王,已成困兽。
“独孤峰!”杨广猛地呕出一口黑血,声音扭曲,“朕的…骁果卫何在?!”
殿角阴影中,独孤峰按剑而立,鹰目扫过殿外逼近的喊杀金铁,脸色铁青。身后,独孤凤俏脸紧绷,掌心汗湿剑柄。
寇仲与徐子陵隐于独孤阀高手阵列后,为报宇文化及之仇,两人如原着一般,暂附其下。
两人紧盯着摇摇欲坠的殿门,手心皆是冷汗——宇文化及兵锋太锐,独孤阀自保尚难,遑论护驾?怎么逃出去才是此刻首要任务。
“陛下,”独孤峰声音干涩,“宇文阀蓄谋已久,骁果卫大部早被渗透…此刻…怕是无力回天……”话音未落,殿门处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将其淹没!
“轰——!”
镶铜巨门如纸片般向内炸裂!半数烛火应声而灭!修为稍弱者如坠冰窟!
宇文化及踏碎满地狼藉,玄甲凝霜,煞气森然。
身后,宇文阀死士如潮涌入,刀锋滴血,目光如狼。
“杨广!”宇文化及厉喝压过惊雷,“大隋天命已绝!今日便是你死期!”
杨广挣扎欲起,牵动伤势,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染红龙袍。他死死盯着宇文化及,喉间嗬嗬作响,眼中恨火滔天。
宇文死士刀锋扬起,即将撕裂龙榻前最后屏障——
“叮——!”
一声清越悠扬、如玉罄击水的清音,穿透所有喧嚣,清晰印入每个人耳中!
时间仿佛凝滞一瞬。
殿门烟尘无风自动,轻柔散开。两道人影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狼藉之上。
独孤峰瞳孔骤缩!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椎!以他修为,竟丝毫未察!
独孤凤娇躯微震,美眸骇然,灵觉在此刻形同虚设。
寇仲和徐子陵如遭雷击!心脏狂跳!眼前一花,那两道身影便已立于尸山血海之上。
尤其那青衫人,气度超然,身法莫测,彻底颠覆他们对“武功”的认知!
青衫人正是终南山重阳真人沈逸之。
他身侧半步之后,立着一位玄衣青年。身姿挺拔如剑,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正是脱胎换骨的光明使者——杨虚彦!腰间古剑悬垂,隐有龙吟低徊。
宇文化及脸色剧变,冰玄劲气机本能锁死沈逸之,眼中惊疑与忌惮交织:“沈逸之?!重阳子!你竟敢擅闯宫禁?!”目光扫过杨虚彦,惊疑更甚。
寇仲死死抓住徐子陵手臂,声音发颤:“我的娘…陵少…看清没?!
徐子陵心神剧荡:“没有…就像…他们本该在那里…这…就是大宗师?”
两人首次直观感受,何为“天下第一”,何为“陆地神仙”!生命层次,云泥之别!
沈逸之对周遭刀剑杀机视若无睹,目光平静落向龙榻,清朗开口:
“杨广,后悔吗?”
字如重锤,砸在杨广残破心神。
杨广浑浊瞳孔猛缩,死死盯住沈逸之,爆出垂死嘶吼:“朕…乃天子!成王…败寇…何悔之有?!”竭力挺直腰背,身形摇摇欲坠。
“天子?”沈逸之微颔,“临行前,可愿为你杨氏血脉留一丝余烬?一道圣旨,予陈靖仇、杨虚彦名分,换你身后族裔存续之机。如何?”
“陈靖仇…杨虚彦,南陈余孽和大哥的儿子…”杨广喘息,目光扫过杨虚彦,又似穿透宫墙望向南方,绝望不甘疯狂交织,终化作惨笑,“呵…哈哈…好!好一个沈逸之!朕…准了!韦怜香!拟诏!”
韦怜香抖如筛糠,扑向御案。
殿中凝滞如冰。宇文死士为沈逸之无形气场所慑,那超然平静比杀气更令人心悸,无人敢动。宇文化及脸色铁青,权衡变数。
杨虚彦握剑指节发白。他死死盯着龙榻上气息奄奄的仇人,全家覆灭的帝王。胸腔杀意几欲破膛!十年饮冰,血海深仇……
沈逸之平静目光如定海神针压下他沸腾杀意。更令他心神剧震的是那道圣旨——杨氏血脉的承认!名正言顺的皇族后裔!裂土称雄的起点!
“杨虚彦,”沈逸之声音如清泉流入心湖,“杀与不杀皆在你念?”
杨虚彦浑身剧震!眼中血色褪去,化为窒息般的清明与巨大茫然。刺客宿命,光明未来……
就在他心神激荡刹那——
“杨广!拿命来!”宇文化及眼中凶光爆射!岂容煮熟的鸭子飞走?
趁杨虚彦失神,沈逸之目光未及,蓄势已久的冰玄劲悍然爆发!
“吼——!”
此招毁天灭地,直扑龙榻!倾力一击,快!狠!绝!誓将杨广与未成诏书碾为冰粉!
“陛下!”韦怜香惊呼。
独孤峰、独孤凤欲救不及!
千钧一发!
杨虚彦眼中最后迷茫被狂暴杀机点燃!
“宇文老贼!”杨虚彦暴喝!再无阴郁,唯余斩断宿命的决绝与滔天怒焰!腰间古剑发出一声穿云裂石龙吟,脱鞘而出!
剑名——光明!
紫电裂空!剑光乍起,血腥昏暗的宫殿瞬间被映亮!非是一道剑光,而是一条撕裂长夜的紫电狂龙!后发先至!
剑意冲霄!舍剑无物!只为斩断这污秽弑君之爪!
“百步飞剑——诛逆!”
冰冷宣告响彻大殿!
“嗤——!”
紫电神剑精准刺入宇文化及眉心,带着凄艳血雾透体而出!
“呃…嗬嗬……”宇文化及前冲之势戛然而止,脸上狰狞凝固,眼中惊骇死寂。
“谢你…替我…免去…弑君…污名…”杨虚彦声音如九幽寒冰,“此剑…送你归天!”
光明剑猛震!紫电剑气轰然爆发!
“噗——!”
宇文化及魁梧身躯由内而外炸开!在狂暴剑气中化为一片猩红血雾!
宇文阀主,宇文化及,形神俱灭!
死寂!
唯余殿外风雨与残烛噼啪。
宇文阀死士僵立,面无人色。
独孤峰、独孤凤呆立当场,那惊世一剑的紫芒烙印瞳孔深处!
寇仲嘴巴大张,狠狠掐腿:“我…天爷…陵少!看到没?!一剑!宇文化骨…没了?!”
徐子陵心神俱震,盯着杨虚彦手中滴血不沾、紫电缭绕的“光明”剑,又看向门口负手静立的沈逸之,艰涩道:“百步飞剑…这就是他传下的剑道?…可怕…太可怕了…” 这一剑,粉碎所有想象!
百步飞剑!一剑诛杀宇文化及!近乎神迹!
杨虚彦手腕轻振,光明剑清越龙吟,紫电缭绕。
他冰冷目光扫过殿中残余宇文死士与大内禁卫。
“当啷啷!”
一柄刀坠地。兵刃坠地声连成一片!残余禁卫如梦初醒,望着持剑而立、沐浴血雾如神魔降世的身影,再瞥龙榻与明黄绢帛。
“噗通!”
禁卫统领朝杨虚彦单膝跪倒,声颤清晰:“禁卫军…愿奉明王号令!肃清叛逆,拱卫宫禁!”
“愿奉明王号令!”
“肃清叛逆!”
呼喊汇聚成潮!残余禁军与醒悟侍卫纷纷倒戈!
杨虚彦面无表情,将光明剑归入古朴剑鞘。剑鞘合拢轻响,殿内最后一丝杂音消失。
他抬步,走向龙榻。步履沉稳,踏过狼藉血迹。
独孤峰喉结滚动,按剑手心冷汗浸透,看向杨虚彦和沈逸之的眼神充满敬畏复杂。
独孤凤美眸圆睁,视线在杨虚彦指间紫电微芒与青衫身影间徘徊。
寇仲深吸气,压下惊涛骇浪,眼中燃起狂热光芒,撞了下徐子陵:“陵少!看到了吗?!这才叫力量!一剑定乾坤!老子以后也要这样!”。
徐子陵默然点头,心中波澜。青衫超然,惊天一剑决绝,深深震撼。他感到,今夜所见,将改变未来道路。
目光越过杨虚彦,再次落向殿门口负手而立的青衫身影。
沈逸之神色依旧平静无波,仿佛眼前改天换地、血雨腥风的宫变,不过棋枰一子落定。这份渊渟岳峙的气度,比惊天一剑更令人心折。
殿外,凄风苦雨依旧,但笼罩江都皇宫的血色夜幕,已被那道撕裂长夜的紫电神剑,撕开了一道通往天光将破的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