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梨花嫂早早来当差,拿了不少家里的米面蔬菜,因为叫门,还挨了花大嫂好一通数落。
“叫魂呢!”
花大嫂披了件厚衣服出来,心里估计也骂着陵容,在她眼里,安陵容不过是只落毛的凤凰,更是她夫妻二人的摇钱树。
开了门又数落梨花嫂:“不过是做几口饭食,晚做了晚吃,偏偏你来的这样早,打搅老娘美梦。”
花大嫂说着不自觉回想起来那梦,梦里她穿金戴银呼奴使婢,好不威风!
梨花嫂知道她是个浑人也不和她计较。点了点头就往里走。
去了偏矮的厨房,利落生了火,熬起来杂粮粥,又把咸菜细细切了丝,拿麻油拌了,又拍了黄瓜,最后烙了几张粗粮面混着白面的饼儿。
安陵容夜里睡不安稳,早上倒是起的迟了些,等她醒来,萧姨娘已经将饭食端进来。
萧姨娘见安陵容醒来,给她倒了杯温水,她也正觉得嗓子发干,接过来喝了口。
萧姨娘又说:“昨儿怨我,到底上了些年纪,竟是受不得劳累了。”
“第一次住在乡下,还有些不习惯,这狗儿半夜叫唤,把我唬了一跳。”
边说边递给安陵容帕子洁面,又帮她拿了衣裳,等穿好,又要替她梳头。
安陵容笑着抬手挡了她说:“今儿也不出门,也不必梳什么头发,随便挽个发髻就行。”
萧姨娘听了三下五除二替她弄好了头发,二人就坐下吃起了早点。
萧姨娘或是许久不吃粗粮饭食了,皱眉觉得有些拉嗓子,勉强吃了个饼儿就着咸菜喝起来粥。
“姑娘倒是吃的香甜。”她打趣安陵容。
陵容咽下饼子说:“从前也是贫苦人家出身,哪里有那么娇贵。”
等吃了饭见还有几张饼,陵容对萧姨娘说:“梨花嫂尽心,这饼儿让她带回去给孩子吃。另外再给她些钱,咱不占人家便宜。”
萧姨娘为她打算:“姑娘不怕养大了她的心?”
安陵容摇摇头:“姨娘还不信我的眼光吗?梨花嫂是个知礼守礼的规矩人。”
萧姨娘就说:“那今儿我带她去买些吃食,咱也要住些时日。”
她唤了梨花嫂进来收拾,当面特意说:“你今儿尽心做得好,姑娘吃的顺心,这饼儿没动过,你带回去给孩子吃。”
梨花嫂听了有些意外,她面对官宦人家女眷还有些怵,害怕自己随意开口惹了笑话,因此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萧姨娘又给了她个荷包,里面有三十来个钱,这荷包虽刺绣简单,可料子好,也能卖个十来个大钱。
梨花嫂说什么也不接,还是陵容开了口:“这也是你当差勤勉,特意赏你的,快收下吧。”
她这才收下,说了几句:“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萧姨娘就把她送出去,又把桃花叫进来,最后带着梨花嫂去采买,路过前院时候,见花大哥出来干起了活,她嘱咐了句:“嗨她大哥早啊!”
“还望她大哥今儿手脚麻利些,早早开了侧门出来,要不总不方便。”
花姨娘大哥也知道女眷讲究多,连忙点头应下。
安陵容让桃花坐下,之所以选了桃花也是因为从前时候听过些她的故事,虽然怯弱,可到底还算是忠心。
“我知道从前你在朱家时候在书法侍候笔墨。”说着拿了本诗词书籍递给她。
“翻开读一读。”
她有些发懵,可还是翻开折住的一页读了起来,还算流利。
“可知晓这诗词情意?”
她就摇摇头,这也在意料之中。
安陵容沉吟片刻:“桃花这名字,虽说宜室宜家,可到底少了几分韵味,如今我给你改个名字,就叫做曼娘吧。”
说着提笔在纸上写下曼字递给她。
“曼,引也,长也。”
安陵容开口替她讲解。
“楚辞里《悲回风》终长夜之曼曼兮,掩此哀而不去。”
说完又提笔写了下来递给她,为她讲解这几句含义。
等见她点头,陵容让她复述,倒是记得清楚明白。接着又为她讲解诗词,好在她尚有几分天赋,教导起来也算得心应手。
这诗词是陵容精心选的,大都是闺阁幽怨、夫妻唱和的,也有过时过节的名篇,还有表达志向冰清玉洁的,也选了些咏物的。
虽安比槐没读过多少书,可每日里有个娇滴滴美妾写个一二行,就算不明白,查一查也能知晓,若他也回个几句,这样有来有往,才是撩人心弦。
诗词读罢,安陵容又让她抄写,到底没多动过笔,一写就落了怯,虽然看着还工整,却少些韵味意境。
陵容知道不能强求,勤能补拙,因此开口:“每日里上午读书,下午练字,晚上有萧姨娘教你礼仪仪态,你要明白,虽然是当个妾室,可也不能妄自菲薄。”
梨花嫂见她们停了,端着午饭进来,曼娘收了桌子,和她摆上,今儿有了小炒,还是杂粮饭,不过配色讲究,也是不错。
见陵容露出微笑,梨花嫂这才说:“萧姨娘说要去看她侄儿,我就单独回来。”
又拿了包着散钱的帕子出来说:“这是今儿采买剩的。”
安陵容心里满意,梨花嫂果然行事规矩。
“可认得字?”
她惶恐摇摇头,陵容就说:“下晌午让曼娘教你,也不是让你做学问,日后你管着厨房采买,这账也是由你来做,不识字可不行。”
梨花嫂听了忽然跪下有些激动说:“我一定用心学。”
陵容点点头打发她下去用饭。
曼娘底子弱,若是一直强推着她学习,说不得日后就会疲累,心里说不得就会生出厌倦,这可不好,本来时间紧张,还需她通力配合。
让她下午写完字教梨花嫂,也是放松,算是调节。
中午歇了歇,有银钱吊着,花姨娘大哥倒是手脚利落,麻利封了院子,下午就开了侧门,不过是个只有一扇门的小门。
见他在院里想要进来,安陵容让曼娘走内门回了西屋。
对他招招手,他进来虽说语气恭敬,可眼睛四处乱瞟,像是打量这住处陈设。
“姑娘给了银钱,按理说不该来叨扰,可昨儿让人来打扫,事后都给人结了钱,这又买砖,又买门的,实在是花费不小。”
见没什么动静他又说:“小的听说杭州有种柿子最是脆甜,还有火晶柿子,绵软多汁。”
安陵容听了有些好奇:“是么?”
他又说:“这是自然,小的有幸吃过一回,真是人间少有的美味。只不过只不过,这……”
一听他言语就知道这是问自己要钱,于是陵容也含糊问道:“这是怎么了?”
他咬牙说道:“只是这来回怕是得多花些路费。”
安陵容笑了笑当着他的面开了匣子,里面不少金银首饰。
又想起去选秀时候,花姨娘那时生了姑娘,见给她买料子花费不少,因此使坏在安比槐那里进了谗言。
“大姑娘这料子都能抵上寻常嫁妆了,可怜我二姑娘什么也没有。”
就这样拦住了安比槐为陵容打首饰。
如今这匣子里银多金少,陵容不由冷笑,花姨娘是留不得了。
特意翻了翻,找到下面的银票,是五十两的,递给他说:“不仅是我,父亲大人也爱吃些柿子,你若能采买回来,也是全了我的孝心。”
他激动接过来连表忠心,陵容不耐烦听,就打发他下去。
下午指点曼娘写了字,她又指点梨花嫂识字,快天黑了萧姨娘才回来。
见她面色不好,陵容开口问道:“可是豆子身子病了?”
她摇摇头,似乎有些难言之隐,陵容心里一沉,她就斟酌着开口:“是太太。”
萧姨娘叹了口气就说:“花姨娘有孕,找了个游方道士来看风水,直说西屋不利子嗣,歪缠着老爷,老爷疼爱怜惜她竟然太太腾房。”
说着又叹气:“太太哪里肯,老爷,老爷,他动了手,哎。”
“太太羞愤,这就病了,还是到了后院休养。”
“实在是不成体统!”
萧姨娘有些兔死狐悲,又想到陵容说的花姨娘拿她开刀,如今她也觉得若是如此也太难堪。
陵容听了心里难过,父母情意早已消耗殆尽,如今更是情绝!
只不过这一巴掌不仅打散了夫妻情意,也打绝了父女恩情。
沉默片刻问:“太太可病得厉害。”
萧姨娘叹气说:“瞧着倒更像是心病难医。”
陵容听了放下心来,又对她说:“姨娘辛苦了,且歇一歇,咱们寄人篱下的日子也过不了多长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