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点点瘦骨嶙峋的手腕上：“像这样长期流浪、食不果腹、体质亏损得厉害的孩子，对这毒雾的反应会更快、更剧烈。药物只能削弱毒性，延缓发作，却不能完全豁免，尤其是在他们身体底子这么虚的情况下。”
他挑出一个小药瓶，拔开塞子，倒出两粒药丸，又从一个油纸包里捻出一点粉末。
“阿月，水。”他吩咐道。
阿月连忙解下自己的水囊递过去，小铃铛也紧张地蹲在旁边，帮忙扶起点点的头。
戚元手法熟练地将药丸塞进点点微张的嘴里，然后接过水囊，小心地给点点喂了一小口水，辅助吞咽。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息看着。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
终于，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后，点点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醒了！”小铃铛惊喜地低呼。
阿月也松了口气，看向江玖和罗长老，低声解释道：“我们......在外面流浪的时候，很少能吃饱。好的猎物很少能猎到，我们人又多，经常只能分到一点点，吃不饱也只好找些野果、挖点草根......”
罗长老听着，他想起那晚守夜时，这个叫点点的小家伙，因为害怕悄悄蹭到他身边，最后抱住他的腿，小声说“您像我外公”时的情形。
他一生无子，将心血都倾注在鹰族和后来的南明，将江玖这些孩子视为晚辈尽心教导，却从未真正体验过那种血脉相连的温情。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手，轻轻将点点稳地抱了起来。
点点的身体轻得让他心惊。
罗长老将孩子小心地搂在怀里：“点点，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老夫一生无子。从今天起，你，点点，就是我的亲孙子。只要我老头子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再让你饿着、冻着，更不会再让你遭罪了。”
小铃铛第一个红了眼眶。
失去双亲、独自挣扎求生的记忆太过鲜明，她对“家”和“亲人”的渴望比任何小兽都更炽热。
她看着被罗长老稳稳抱在怀里的点点，羡慕和祝福交织在晶莹的泪光里。
其他小兽人也大多露出向往和安心的神色，似乎点点的幸运，也给他们灰暗的流浪生涯照进了一丝曙光。
原来，真的会有强大的长辈，愿意张开羽翼，庇护无根的幼崽。
只有阿月，静静看着这一切。
她不怀疑罗长老此刻的真心。
这位的气度、实力和对江玖姐姐的维护，她都看在眼里。
他对点点的承诺也自然会做到。
但是......“亲人”？“亲孙子”？
她太早见识过生存的残酷，太早就学会只相信自己。
血缘尚可背叛，承诺又能维系多久？
今天温暖的怀抱，明天会不会因为更重要的利益而失去？
何必阻止呢？
她对自己说。
点点有了依靠，有了一个强大的“外公”，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难道要一直跟着自己，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荒野里挣扎，吃了上顿没下顿，随时可能成为猛兽或更可怕存在的口中餐吗？
有人照顾他，他以后有了依靠，我求之不得。阿月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不会去依赖任何人，但她的伙伴们，能有一个好归宿，总是好的。
队伍再次启程，继续在森然白骨与紫黑雾气间穿行，戚元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道：“其实在这沉骨林里，玉髓龙骨草算不上顶稀罕的玩意儿。”
“哦？”江玖闻言，看向他，“此话怎讲？”
“这草性子阴寒刁钻，专挑极阴秽之地依附骸骨生长，听起来吓人，但对绝大多数兽人而言，屁用没有。”戚元踢开脚边一块白骨，“它唯一有点意思的用处，就是能刺激或平衡某些特殊血脉的力量，比如异狼族那套月华相关的玩意儿。可异狼族......”他嗤笑一声，“血脉罕见不说，名声还臭，多少年没听说有纯血在兽世行走了。没需求，这草自然也就无人问津，在这破林子里自生自灭。”
他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队伍中的余研：“所以，要是我记得的那个地方找不着，要么是记错了，要么......可能就是最近有别的‘需求者’来过了。”他刻意加重了“需求者”三个字。
余研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听懂了戚元话里的意思，如果这龙骨草被别人取走，说明这附近存在异狼族的族人。
异狼族......母兽的族群......
从未见过除母兽以外的异狼族。母兽也很少提起她的来处，只偶尔会望着夜空出神，眼底有他看不懂的的复杂情绪。
小时候他不明白，为什么强大的母兽要离开自己的族群，选择与一个普通的狼族兽人结合，生活在远离同类的边缘地带。
如果......如果母兽没有脱离族群，没有遇到父兽......
那么，母兽是不是就不会在某个无法控制的月圆之夜暴露异样？
父兽是不是就不会为了保护他们，死在族人的围捕和恐惧之下？
母兽是不是也不会为了让他逃出生天，最终力竭溺亡在那条冰冷的河里？
她是不是......就可以活下来了？
江玖敏锐地察觉到了余研的情绪，开口转移了话题：“眼下找到才是关键。戚元，依你看，我们还需走多久？”
戚元闻言，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面露疑色的江玖和罗长老，露出一副“你们果然不知道”的表情。
“不远了，前面有个的小湖。湖边不远，有个背阴的山洞，洞内潮气重，洞壁上挂着不少老苔藓和阴生藤，我当年溜达过去瞧过，里头就长着几簇玉髓龙骨草。”
“那玩意儿，除了闻着有股子淡淡的腥气之外，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他话锋一转，“你们费这么大劲找它，打算怎么带走？这草邪门得很，一离开它生长的泥土，不出半个时辰就枯萎了，药效也消失的一干二净。我们族里老人试过几次，想移栽或保存，没一次成功。所以我才说，这东西也就对你们这种能当场用掉的有点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