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心更衣毕,卧于榻上,拥衾而卧。那衾甚是厚重。
元心喟然叹曰:“吾甚念夏华寨之榻也。彼处干燥,衾亦轻软,覆于身畔,暖意融融。哪似此地,夜湿而寒,衾重若铅,覆之反觉清冷。”
吾取热巾,略为擦拭其身。先拭其面,次理其发,再擦脖颈,终抹手足。
吾拭其脖颈时,或因力稍重,彼白衣领口微敞,顿露大片旖旎风光。
此间花被,触感冰凉,实棉沉重,覆体殊不适意。吾亦怀思夏华寨,然更愿留此。盖于此间,无人拘管,可与元心长相厮守,随心随性。
忽思近日所为,实拙劣不堪,错失诸多机缘。
忆今宵玄佑之言:“既有凡心,何不痛快追求,尽情享受?”
元心微阖双眸,起身欲起,将吾推拒,催吾归房安寝。吾忿然掷巾于侧,径吻其唇,继而移至脖颈,一路向下。
元心急曰:“君莫冒险,恐吾吐君一身!”
吾笑曰:“汝吐便是,若真吐于吾身,吾自有由头令汝宽衣解带!且看是汝贞洁不保,抑或另有变数?”
元心闻之,忽大笑不止。
元心笑曰:“何来贞洁不保之说?吾等在夏华寨早已拜堂成亲,该予汝者,不该予汝者,皆为汝所夺矣!然吾实悔将初夜付君,致遭阿娘一鞭之笞!汝知阿娘如何詈吾否?彼言吾不知廉耻!受十余载圣贤教诲,竟与君于荒郊野岭之木楼苟合!阿娘素未对吾失望,皆因君故……吾信君至深,新婚之夜,君竟欺吾!”
元心目光虽明,神志实乱。
吾坐于榻上,牵其双足置于己身侧,引其坐于吾怀,令其头枕吾肩。吾轻抚其背,以安其心。
吾柔声道:“善哉,皆吾之过,罪该万死。”
元心嗔曰:“君真乃无赖。”
言罢,元心伸出左手,微力捶吾,果因醉意而绵软无力。
此数夜,吾现真身,彼亦展其本相。吾乃元凯,彼为元心。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忽闻窗外有节拍之声,若木杵击石臼。细辨之,乃花生采收时节,村众欢腾之象。此物食法甚广:水瀹则软糯生香,炒焦则酥脆盈口。然其至味,尤在榨取油膏。金黄澄澈之油,滴入沸水焯过之青蔬,立使粗粝化为甘腴。
劳作者奋力舂捣,所求不过果腹。此间多是结伴营生,无婚契之束,无室家之累。男女偶合,惟求片时欢愉。新生命诞育,多由女子独担。若力有不逮,便弃于黑山,任新义帮派收为奴婢,驱策终身。
但见杵影翻飞,壳裂声脆若冰霰。竹筛滤其壳,复将仁实倾臼,反复舂捣至泥。闭目想象,可见碎仁迸溅油花之景。世人苦猪油之腥膻,自得花生油,庖厨之味为之焕新。
此花生油不仅佐膳,尤宜作馔。取蒜齑、葱末、椒末,倾酱油少许。热油淋之,霎时香溢满室。以此蘸食,平淡者亦成珍馐。诚可谓:一油点化,百味生辉。
吾令元心坐于吾身。或因恶鬼区浊气甚重,吾二人神思皆畅,仿若破茧之蝶,一改往昔之拘谨。忆往昔为夫妇时,行合卺之礼,亦觉羞赧非常。而如今身处此地,仿若魂魄脱缰,身心俱畅。
元心似水鸟振翅,腾跃而起,直入九霄,俄而重重跌落水中,恰似嬉闹之态,天真烂漫。然此地烈酒烈性非常,伤人匪浅。观元心,面若涂脂,红晕满布,太阳穴处汗珠晶莹,恰似美人垂泪。
彼双手紧扣吾之脊背,指爪入肤,微痛之感袭来。然吾心窃喜,彼不复嗔吾往昔之过,此乃吾之万幸。往昔嗔怒,今朝尽散,此心方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