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是句玩笑,然长公主说完却忍不住观察叶归荑的反应。
毕竟,她当真有以叶归荑为儿媳的心。
叶归荑却神色不变,只说了句“殿下抬举了,归荑实在不敢攀附。”
话题便被不着痕迹地岔开。
又闲谈了两句,叶归荑在得知了商铺不需长公主亲自费心操持后,便放弃了倚靠长公主来经商赚银子的想法。
一来难免欠人情,二来她也着实不想让她与长公主的关系染上铜臭气味。
长公主说得对。
命运,到底还是握在自己手中才最要紧。
她若有此想法,当另谋路径。
当晚,叶归荑躺在床榻,不断琢磨着此事,无半分困意,到底是一夜无眠。
这边是辗转反侧,而另一人早早熟睡,却是眉头紧锁,额角渗着细密的冷汗。
噩梦,将榻上男子席卷。
梦中,叶归荑身穿嫁衣,与他执手相看,少女眼中不加掩饰的爱意几乎要将他添满。
他亦是满心欢喜,深情款款去揭叶归荑的盖头,哪知下一刻,便见她满脸惊恐,直直地向后跌入身后的河水中。
他本能地想要去救她,好不容易抓到手,将人抱上岸才发现,面前湿淋淋的人,是白蓁蓁。
而身后的叶归荑则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
眼中所定格的失望,同白日里他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嘴巴一张一合的,似是在问他。
——夫君,你为什么不救我呢?
“!!!”
齐修远猛然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奇怪,往日里他从不做梦的。
偏今夜不知是怎么了,睡着后,梦里反反复复的,都是白日里叶归荑那双失望中透露着悲伤的眼睛。
白日里隐约的愧意随着梦境里叶归荑一遍遍的身死而加深。
他擦去冷汗,闭上眼重新入睡,却再一次被噩梦反复折磨。
翌日一早,眼下挂着一片乌青的齐修远便来到了侯府。
看到侯府紧闭的大门,他竟莫名有些畏惧。
片刻后,他鼓足勇气,对前来开门的门房道:“白姑娘可在家?”
他原意是来看叶归荑的。
然门房却会错了意思,笑意盈盈道:“公子在此稍坐,小的这就去请夫人来给公子带路。”
齐修远不疑有他,在花厅等候,片刻后侯夫人便来了,见到齐修远,便露出了慈爱的笑容,与他寒暄了两句后便领着他前往了女眷所住的后院。
来到院中,齐修远见装饰精美,地界儿宽敞,这才稍稍放了心。
看来侯府并未因白大姑娘身份尴尬便亏待了她,一切照例是按大小姐的规制安排的。
他倒是想的太多了。
越过窗口,远远见一个少女容颜消瘦,正靠在窗边看着书。
齐修远面上带着几分激动,上前半步,正要唤叶归荑的闺名,便听身侧的侯夫人声音带笑,道:“蓁蓁,快瞧,谁来看你了?”
齐修远表情一僵,见回头的人果真是白蓁蓁才发觉是侯夫人误会了。
仔细想想也是,谁不知道白蓁蓁受伤时是他亲自送回侯府的,连定了亲事坚持不肯换亲的未婚妻都抛下了。
如今他前来看“白姑娘”,旁人自然想当然地都以为他想看望的是侯府的正头小姐白蓁蓁了。
他对侯夫人意图换亲的心思心知肚明。
自然也不好意思说侯夫人带自己看错了人。
便只得硬着头皮跟白蓁蓁寒暄了两句,目光偶然触及了白蓁蓁才撂下的书卷,不由惊诧。
“兵法?你会用兵?”
他的问话令白蓁蓁脸上滕然一红。
她下意识把兵书藏在了身后,示意侍女拿下去,自己则笑道:“闲暇时无聊,偶然翻阅罢了。”
齐修远点点头,终于是问出了自己憋了许久的问题。
“不知……白大姑娘,伤势如何?”
才问出来,他便后悔了。
侯夫人的表情瞬间冷了几分。
她淡淡道:“公子来看蓁蓁,竟还惦念着归荑吗?”
齐修远尴尬。
他忙岔开了话题。
打着见叶归荑的心思,他便有意多待了半日,却左等右等,也没见到叶归荑。
最后只得无功而返。
而就在他早上刚到侯府的时候,叶归荑在长公主府中用了半碗粥,便婉拒了宁正则留她再住两日的挽留,借口回府去了。
长公主也颇为意外。
“这么快就要走?为何不在府中多留几日?”
叶归荑客气地笑笑:“多谢殿下与公子盛情,只是归荑到底还未出阁,实在不宜多留,难免传出些闲言碎语,说我蓄意攀附。”
宁正则看着她乖巧的模样,有些不是滋味。
那日,叶归荑将萧玉珩托付给齐修远,似是他们三个才是相识多年的一家人。
偏他杵在后面,成了最外人的那一个。
如今叶归荑连在府中多留两日竟也不肯。
他闷头用饭,却一时没了胃口。
于是不等长公主回答,便说了一句:“我吃饱了,白姑娘慢用。”
便径自离席。
长公主有些尴尬。
她对叶归荑笑道:“也好,那你多拿些金疮药回去,姑娘家家的,身上可别留什么疤。”
“多谢殿下。”
叶归荑客气地道谢后便坐上了一早等候在门前的马车。
长公主昨日便将叶归荑留宿自己府中的消息递到了侯府,便是为了不让白遇非夫妇借此事发难。
所以绿盈和红耀便早早驾了马车,来公主府门前等她。
一见她,眼圈都红了。
“姑娘脸色怎的差成了这样?”
红耀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绿盈更是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
“都是皮外伤,太医说,过两日结了痂,很快就会好了。”
叶归荑摸了摸两个小丫头的头顶。
摸得绿盈一愣。
不知为何,自从从庄子上回来,姑娘便仿佛变了性子。
不似从前的娇憨,却反倒像一个温暖的大姐姐,仿佛是能为她们两个小丫头遮风挡雨的大树。
仿佛有她在,一切困境都能化险为夷。
经她这一安慰,眼泪便不知不觉收了回去。
她破涕为笑,道:“我和红耀定会好生照看姑娘的,再不会让姑娘受半分委屈!”
她的话逗笑了叶归荑。
主仆三人上了马车,叶归荑却阻止了红耀回府的吩咐。
她道:“带上些礼物,我们去齐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