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架上,白何秋双目紧闭,对侯夫人的哭泣没有半分反应,灰白的脸色毫无半点生气。
若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简直让人以为他已没了命。
然而最惊人的,却是他的右手。
他右手的手背直到臂弯处皆是血肉模糊,仿佛被什么重物重击过一般,连衣裳都被打烂,同血肉交缠一处。
格外的触目惊心。
皇后只扫了一眼便皱了眉头别过脸,道:“乔太医,还不快看看白公子的伤势?”
尤氏被宫女拉开,她赶忙匍匐到皇后身前跪下,崩溃大哭。
她道:“娘娘,臣妇的秋儿方才进场中时还好好的,无缘无故的,不知受了何人的暗害,竟把他害成了这样!”
她叩首道:“娘娘,求您千万位臣妇做主啊!”
皇后安慰道:“侯夫人别急,本宫既见了此事,自然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她道:“除了白公子之外,可还有其他人受伤?”
侍卫头领抱拳道:“回娘娘的话,我等已细细搜查,放出的猎物已经找回,除了白公子外,场中并无人受伤。
“只是——”
他扫了侯夫人一眼,想说的话却犹豫了。
太子皱眉。
他道:“当着母后和孤的面,不许有所隐瞒。”
“是。”
侍卫头领拿出一个琉璃瓶来,道:“微臣等从白公子的身上搜出了此物,经查验,里头是母虎的液体,想来,便是此物才吸引了恶虎的前来。”
侯夫人闻言,惊愕地抬起头来。
等看清了侍卫头领所呈上的东西,眼泪便收了回去,瞳孔因为惊惧而缩了缩。
那瓶子上的花样子,的确是白何秋往日所用的不错。
且她的确这些日子常见白何秋摆弄此物。
难不成……
这老虎真的是白何秋放进猎场里的?!
余下的,侯夫人已不敢想下去了。
放虎入园,若真的伤了人,可不是闹着玩的了。
往小了说是纵虎行凶,往大了说便是有意行刺皇后太子!
便是诛九族都不为过!
而在场之人看着那东西,心思各异。
但无一例外,都猜出了事情的原委。
多半是白何秋争功心切,于是在猎场放出老虎,想通过斩杀恶虎来在皇后跟前拔得头筹。
却没想到弄巧成拙,被人暗算,反倒为他人做了嫁衣。
一时竟不知,白公子是可怜多些,还是可恶多些了。
而侯夫人眼中的那一抹慌乱,也没有逃过皇后的眼睛。
她示意下人将东西放回去。
太子妃道:“这倒是蹊跷了,白夫人,不知这东西,白公子作何解释?”
被问到脸上,侯夫人懵了懵,随即反应了过来,咬定了道:
“皇后娘娘明鉴!场中人多眼杂,秋儿又昏迷不止,若有人将这东西放在了秋儿的身上也未可知啊!”
有人冷笑:“红口白牙,死无对证,倒是侯夫人说什么是什么了。”
侯夫人呵斥道:“秋儿如今成了这样,我又怎会胡言乱语?”
惊慌失措下,她干脆托起了白何秋的手臂道:“秋儿的手臂都被恶虎咬成了这样,便知此事秋儿是完全受害,又怎会与虎谋皮害什么人呢?!”
她哭着:“皇后娘娘明察,秋儿实在冤枉!”
受害的白何秋无端变成了操纵老虎意图行刺的用心不良之人,在座之人瞧着,都颇有几分讽刺。
而侯夫人实在太着急,连这样漏洞百出的借口都用上了。
她也不想想,若白何秋有心,操作不当惹了老虎发狂受伤也合情合理。
更何况在座的明眼人谁看不出那伤口是被重物砸出来而非被野兽咬伤的?
当真是为了遮掩白何秋放虎之事胡言乱语了。
率先说话的那夫人又道:“夫人既然看出了白公子的手臂是老虎咬伤,方才又为何一口咬定,白公子是被旁人所害呢?”
侯夫人怔住:“这……”
“好了。”
皇后阻止了这场纷争。
她淡淡道:“左右恶虎已死,白公子又受了伤,无论这瓶子是谁的也无用了。”
她说着吩咐道:“去派人查清楚这东西是何人所为,定要还白公子一个真相。”
皇后是如此吩咐,但在场的都是官场后宅沉浮的人精,哪里听不出其中之意。
分明是皇后看在白何秋断了手臂的份上,不想追究白何秋放虎伤人之事所说的借口罢了。
荒山野岭的,难不成还真的要满世界地找什么证据不成吗?
多半是要石沉大海。
然众人心中明白,可皇后发了话,旁人哪有忤逆的道理,于是便也跟着三缄其口,看破不说破。
皇后起了身来。
“本宫今日也乏了,尔等自便也就是了。”
“恭送皇后娘娘回宫。”
众人恭敬拜送。
临走,皇后意味深长地瞟向了侯夫人。
“白公子可要好生养伤呵……”
侯夫人连声感激皇后关怀,但一颗心却在滴血。
白何秋断手之事,经此一役,多半是不了了之的了。
她何尝不知道此事同叶归荑必然有脱不了的干系?
但她偏偏什么也不能说,只能感愧皇后的恩情,任由此事被按下。
否则白何秋若被扣上涉及御兽行刺的帽子,便是株连九族的罪。
她对叶归荑恨之入骨,恨不能生啖其肉,生饮其血!
皇后走后,侯夫人脸都吓白了。
她后怕地握紧了皇后的宫女趁着众人不备,塞入她手中装有母虎液体的琉璃瓶。
衣领已被冷汗浸透了。
有宁正则猎得一只老虎珠玉在前,谁也越不过他去,加之又有人受了伤,于是皇后一走,众人也没了继续狩猎的兴致。
余下人也借口离开,最后到底是不欢而散。
侯夫人何等狼狈,一对儿女没一个全须全尾,便灰头土脸地回了侯府。
关起门来,她气不打一处来。
“归荑那个孽女呢?还不快拿了她来!将秋儿和蓁蓁害至如此地步,我今日偏要扒了她的皮不可!”
“母亲,这伤是我遇到老虎时,躲闪不及摔下马导致的,同大姐姐又有什么关系?”
白蓁蓁皱眉解释道。
侯夫人看到她这副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
她正要斥责白蓁蓁,那边白遇非得知了此事进门,见侯夫人怒气冲冲,不由皱眉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老爷!”
侯夫人疾步到白遇非身前,扯着白蓁蓁跪下,指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白何秋将今日发生之事讲了一遍。
白遇非皱眉。
“此事当真?可我听闻,小荑也受了伤,被宁公子送去了公主府,她又哪来那么大的本事,能伤了秋儿?”
侯夫人哭道:“难道妾身会骗你不成?”
她说着忽然转向身后。
“蓁蓁!是不是你亲眼看到,白归荑砸断了你哥哥的一只手?!”
正发呆的白蓁蓁一愣。
她扫视过面前盯着自己的白遇非夫妇,再看看榻上熟睡的白何秋,有些犹豫地咽了下唾沫。
“大姐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