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梨出宫建府前,住的宫殿叫兰芷台。
兰芷台和勤政殿一墙之隔,算不得后宫。
从前沈临川贪玩,常常玩累了就伏在她膝上呼呼大睡,大臣们找不到他,就会心照不宣地转来兰芷台。
最初只是一两本奏折放在她案上,大臣在下面互相掐架,企图闹出动静把流一脸口水的幼帝吵醒,每次抬头却只能看见正襟危坐的长公主。
堆积的政务一摞一摞呈上来,案后的少女一天一天变得坚毅,变得可以独当一面,爱睡觉的幼帝长大了些许,变成了爱逗蛐蛐的少帝。
长公主已经不只是长公主,她是磬国的心脏。
就算曾经短暂失去了跳动,只要她坐在那高位之上,死气沉沉的皇宫便要为之颤动!
最先闻风而来的,就是当下如日中天的后宫之主,太后。
“长公主回宫,哀家竟没收到消息。”
太后雍容华贵,没了沈棠梨的压制,她脸上皱纹都平了许多。
沈棠梨一手撑在案上,懒洋洋地斜坐着,手指有节奏的敲着空空如也的桌案,沉吟许久,才发现太后在这里似的。
“太后?你怎么来了?”
早就站在那许久的太后脸上闪过怨毒,很快又隐了下去,“长公主在江南遇刺,哀家寝食难安,听说你突然回来了,就过来看看。”
“哦?太后如此关心本宫的安危,本宫真是感动呢。”
沈棠梨缓慢地直起身子,踱步到太后面前,一脸惋惜:“看来本宫不在的日子里,太后操劳过度,瞧瞧这眼角,皱纹都深了。”
太后脸色一变。
以前为了伏低做小,她日日躲在佛堂,不施粉黛,吃粗茶淡饭,身体确实磋磨了许多,人已经到了中年,即便后来多少山珍海味,涂抹多少别国贡来的胭脂水粉都补不回来了。
哪个女人不爱美?
好在从没有人敢当面说什么,没想到现在被沈棠梨直接戳破,一时气急,怒目而视。
“你!”
“嗯,也变得容易动怒了,本宫孝顺,怎么舍得太后操累,来人,传本宫口谕,太后身体欠安,往后宫中事宜,就不要去请示太后了。”
宫人领命而去,完全没给太后反应的机会。
“沈棠梨,你敢”
“太后还有什么指教?”
沈棠梨懒得跟她左右逢源,直接冷了脸,太后触及她的目光,哆嗦了下,最终拂袖而去。
偏殿有了响动,乌日图刚让太医换了药,面色红润了许多。
他倚在门上,对沈棠梨摇了摇头。
太后身上竟然没有接触过伴月香的痕迹。
“走吧,去看看你弟弟。”
沈棠梨正大光明回来,身份的便利让很多事都方便了起来,就比如现在,她要见沈临川,没有一个人敢置喙。
乌日图没有上手,他站在沈临川床边,看了很久。
久到沈棠梨脚都酸了。
“怎么样?”
她觉得自己有点傻,干嘛要站着呢?
想通以后一屁股坐在床上,沈临川的身体很暖,他的手放在被子外面,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红润。
她握住他的手,心下没来由的悲戚。
重生回来以后,她恨翟鹤鸣,恨宋桑宁,恨很多人和事,但是她没有办法恨沈临川,打骂一顿气也消了。
她真的不能想象失去他的场景。
“有点棘手。”
乌日图的眼睛转到两人交叠的手上,她的手背雪白,像一颗圆润饱满的汤圆,五指都缩在另一只大手中。
她的表情充满了真心实意的担忧,眼眶微红,鼻尖轻颤,听到他的回答,差点哭了出来。
“也不是很棘手。”
他话锋一转,“除了伴月香,他还中了蛊。”
“蛊?”
“对,这种蛊分为母蛊和子蛊,你弟弟身体里的是子蛊,没有母蛊我解不了。”
“不会是在太后那里吧?”
沈棠梨想起上回入宫时太后那奇怪的话语,沈临川沉睡不醒定然是她的手笔。
“那就不知道了。”
乌日图也重伤未愈,此刻眉心一皱,突然蹲了下去。
“乌日图?”
沈棠梨抽出握着沈临川的手,去扶乌日图,“你怎么了?”
“有点累。”
“那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既然知道了原因,她也有方向去查了,一时半会真急不得。
沈棠梨费力把人拉起来,乌日图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鼻尖都是淡淡的药香,为了避开伤口穿脱方便,他身上只穿了一层薄薄的里衣。
沈棠梨的手都能轻而易举地描绘出他腰腹的肌肉线条,不硬,鼓鼓的,有点滑。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粗喘。
她的手像被烫到了一样,将作乱的五指缩回掌心里。
“这段时间你就住我这里。”
沈棠梨把人扶到偏殿,虽然是偏殿,但是这里该有的一样不少,床很大也很软,她还安排了两个宫女伺候。
乌日图躺到床上,眼睛还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可怜巴巴的感觉。
沈棠梨把手背到背后,无意识地搓着手指。
“你好好休息,我去跟太后聊聊。”
乌日图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最好是不要。”
“为什么?”
“太后竟然能用蛊害人,自然也有别的毒蛊,以后你不要单独见她,等我好了再说。”
沈棠梨点点头:“也好。”
她落荒而逃。
回到自己的寝殿,她深刻检讨了自己,唾弃了自己,回回经不住男色考验,既然因为乌日图病弱的样子起了贼心,真的毫无人性。
沈棠梨拍了拍自己的脸,朝勤政殿走去。
虽然朝政都被齐王揽去,面上奏折还是会送到沈临川这里来,目的不是为了给沈临川看,而是让那些坚定的大臣们知道,他齐王还是有敬畏之心的。
他蛰伏太久,突然出现在人前,看起来风光霁月,实际上他寸步难行,他所处理的政务,都是大臣们希望他处理的,他想要做的决策,都要大臣们同意才行。
这种举步维艰的日子,沈棠梨以前可是深有体会的。
她坐在属于沈临川的位置上,随意抽了一本奏折看了起来,周围的宫人低着头用眼神交流,没一个人敢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