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重重的点了点头,他看着爷爷,爷爷却不在看他,他只是看着天空,憧憬的看着天空,那仿佛脱离世俗的解脱,让他由内而外的愉悦。
莫永德不理解这种愉悦,爷爷既然开心,那就是是好事,至于爷爷说的明悟是非,懂得善恶,莫天不懂什么意思,记在心里了。
一天又一天,爷爷的身体越发恶化,明眼人都能看到那消瘦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莫永德甚至不能吃饭喝水,他的脸颊长满了皱纹,行将朽木,唯有一双眼睛通透明亮,炯炯有神,莫永德看上去精神多了,那一双眼睛透人心魄,即便是父亲也不敢直视,那双眼睛里似乎有着光,有他们不了解的精神,那是如此陌生的精神,冷漠淡漠,视万物如刍狗。
当医生将葡萄糖注射液输入莫永德身体后,来到屋外,摇了摇头,父亲以及叔叔明白什么意思,作为医生多年,他有着自己经验判断,莫永德撑不住了,今天晚上可能就会走。
叔叔与父亲神色悲苦,不时叹气,作为莫永德儿子,他们看到了父亲的付出,那贫瘠时代用劳力换取微薄食物供养一家人,煤油灯下三十载,记录了父亲的半生,父亲是孤独的,这一辈子几乎没有朋友,那种骨子里的骄傲,作为儿子他们感受到了,虽然不知道一个土生土长农民有什么骄傲的。
他们熟悉父亲,却很少了解父亲,父亲的内心仿佛有着一个陌生的世界,他很淡漠,极少交流,更别说袒露心扉,却在有了孩子后开始收敛这种淡漠,维系关系,人际往来,疲惫烦闷,却不得不做,如此才换得孩子健康成长。
这消耗了他太多心血,他这半辈子受人争议,年轻时放荡不羁,偏偏要去大城市寻找所谓道路,终究失忆归来,化为凡人,娶妻生子,务农劳作,成为附近人茶余饭后谈资。
天色逐渐暗淡,夜晚风很大,有了云层,看不到星辰,知了不停叫着,父亲叔叔没有离开,而是守护在窗前,他们想要听到父亲遗言,可是爷爷并没有什么对他们说的,他的世界没有人离解,独自一人来到这个陌生世界,莫永德这一生都孤独,这也是为何在看到他的孙子莫天灵魂出窍,元神离体时那么兴奋想要唤醒莫天上一世记忆,因为一个同道道友对他来说是最大的安慰。
莫永德是幸运的,他等到了,苍的到来,苍的指点,这种至高存在的降临,指明了莫永德前方道路。
朝闻道夕死可矣。
莫永德是孤独的,这一世他孤独了六十多年,冰冷的内心早就少了期盼,此世间种种也将化作过客,成为回忆,他是修士,逆天改命,追逐永恒的修士,儿女情长挥剑斩之此为他的果决。
天色逐渐暗淡,闷热的天气里奶奶拿着扇叶为爷爷扇风,一家人坐在椅子上,叔叔与父亲看起来很失望,他们的父亲没有说什么,躺在床上,那双苍茫的眼睛只是看着窗外,已经没有留念了,却有着一股他们理解不到的精神信念,父亲不理解那是什么。
现在父亲倍感失落,他们熟悉的父亲也有着他们不了解的一面。
母亲为莫天搬一个小板凳,莫天坐在小板凳上,就在爷爷床旁边,陪伴着爷爷,他看着这个消瘦的爷爷,看着窗外,不知道爷爷在想什么,为什么那双眼睛流出光彩,小小的莫天伸手拉住爷爷的手,他不想爷爷感受孤独。
莫永德察觉到了莫天的小手,他嘴唇干涩,却也不愿意喝水,他已经放弃了生的机会,自己两个儿子已经养育成人,这一世也少了亲情牵挂,唯有面对自己孙子小天,莫永德却有着最后一丝牵挂。
莫天的不凡,上一世作为一个凡人却有着科幻飞船,用核爆轰炸仙门,莫天的前世莫云究竟什么来头呢?莫永德猜不透,想不出,对于苍的说的三界轮转莫永德也不明白,但是他知道一点,一切都是围绕着莫云,也就是莫天进行的,这天地浩瀚,众生无尽,莫天在其中又有着什么命运,扮演什么角色?
莫永德想不出,却感觉到了震撼,这种涉及到前世今生的轮回,即便前世仙门也少有触及,莫天却是其中一环,甚至是中心。
感觉呼吸急促,莫永德感觉沉闷,他知道自己肺部已经崩溃,现在身体严重缺氧,他快要不行了,最多七八分钟他这具躯体就要崩溃死亡了,这让他止住了最后推测。
爷爷的变化,父亲叔叔察觉到了,他们眼睛通红,却无力回天,奶奶低声哭泣,拉着爷爷的手不松,妈妈想要喂爷爷几口水,爷爷摇头不愿意喝,天色阴沉,一家人随着爷爷呼吸急促揪心不已。
莫永德撑着握住了莫天的手,他看着怯生生的莫天,露出最后一个笑脸,想要说什么,最后却没有开口,那双眼睛里流出喜悦,随后不到一分钟,莫永德听不到声音,视线也模糊了,双手颓然放下,奶奶一声痛哭穿破黑暗。
父亲叔叔跪在地上,对着爷爷磕头,同时哭泣起来,母亲随后也跪下哭泣,爷爷的手还在拉着莫天,那竹席上爷爷的手温度降低,莫天还没意识到什么,看着父母的哭泣,也哭了出来。
“嘘。”
一只手拉着莫天,莫天抬头看着爷爷,爷爷站在自己面前,他穿着大褂,灰色衣袍,带着毛线帽子,他无视哭泣的亲人,示意莫天不要说话,拉着莫天向着屋外走去。
怯生生的莫天有些不解,爷爷不是死了吗?莫天下意识的看着床上,那张床上爷爷身体躺在上面,闭着眼睛,那张缺氧导致脸颊通红,没有了呼吸,已经没了生息。
哭泣的父亲叔叔,磕头的母亲,痛哭的奶奶并没有注意到莫天的离开,莫天看着床上爷爷,看着拉着自己走的爷爷,感觉到懵逼。
莫永德拉着小天的手,他没有任何留念,也没有看着屋内,拉着小天的手向着屋外走去,走下六阶楼梯,穿过松林,经过竹林,打开大门,站在路边。
莫天看着爷爷心脏怦怦直跳,他虽然六岁,但是也知道爷爷已经死了,现在拉着的还是爷爷,这让他想不明白。
爷爷面色微笑,看起来心情不错,他在等待什么,莫天想跟爷爷说话,爷爷对他只是摇了摇头,无奈莫天也只能在门口等待
不过两分钟,一辆汽车从远方而来,车灯亮起,如同利剑射穿黑暗。
“滴滴。”
一辆面包车停下,莫天用一只手捂着鼻子,他闻到了浓烈的硫磺味道,面包车上散发着那如同墨汁的黑烟。
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着蓝色保安服的肥胖男子,他指了指莫永德,有些不耐烦。
“上车。”
莫永德正要上车,发觉手里拉着的莫天,他想了想,松开了手,张开口说了一句。
“要懂是非,明善恶,回家去吧,小天。”
“爷爷。”
爷爷坐上了面包车,车门随后关闭,漆黑的玻璃反光看不到里面,莫天诺诺的叫了一声爷爷,不知道该如何。
保安凝视着莫天,那双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没有眼珠眼白,良久,露出牙齿笑着说道。
“莫云@~#&。”
说完这句话他上了面包车,关闭车门,汽车启动,大灯越发明亮,面包车启动,向着黑夜中驶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夜色之中,莫天独自站在门口,看着车灯逐渐暗淡,他也想要上车,可是他不敢,他明白那不是给活人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