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山谷,静谧得只剩下泉水叮咚,还有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日升月落,悄然轮转。叶辰躺在灵泉边的青石上,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浓郁的灵气混杂着丹药之力,持续不断地滋养着他残破的身躯。胸前那枚古朴玉佩,核心处那点幽邃光芒,在姜若虚布下的聚灵阵与丹药的温养下,愈发稳定,不再疯狂汲取他的生机,反而丝丝缕缕地反哺出一种古老而精纯的气息,与药力一同,小心翼翼地修补着他体内几乎崩裂的道基与断裂的经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三月,或许是五月。
叶辰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无边的黑暗中,他仿佛漂浮在一片冰冷死寂的虚无里。痛楚,是唯一的感知,深入骨髓,又仿佛远在天边。
“爹……娘……”
模糊的呓语,从他干裂的唇间逸出,轻不可闻。
断魂崖底的血色,父亲玉简中那字字泣血的遗言,天道盟追杀者狰狞的面孔,还有那道自玉佩中冲天而起,毁天灭地的太初剑影……无数画面,如同破碎的琉璃,在他混沌的意识中翻滚,切割。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
剧痛,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将他淹没。
这一次,痛楚不再遥远,而是真切地撕裂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他想睁开眼睛,眼皮却重如山岳。
体内的《太初剑典》功法,在玉佩气息的引导下,自行运转着,虽然缓慢,却带着一种源自混沌的韧性,一点点梳理着紊乱的元力,修复着受损的脏腑。姜若虚留下的那枚丹药,其蕴含的磅礴生机早已化开,如同一道道涓涓细流,在他体内百骸间流淌。
终于,一丝光亮,刺破了长久的黑暗。
叶辰猛地睁开了双眼。
入眼是陌生的石壁穹顶,带着潮湿的青苔气息。
“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牵动了全身的伤口,痛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我还……活着?”
沙哑的声音,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他艰难地撑起上半身,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不大的山洞,洞口被藤蔓遮掩,外面隐约传来水声。身下是一块平整的青石,旁边,一枚玉简静静躺着。
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涌入脑海。
断魂崖!父亲的遗言!天道盟!
那惨烈的一战,他燃烧精血,拼死抵抗,最终却依旧不敌。
还有……那道剑影!
叶辰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下意识地抚向胸口。玉佩温润,除了核心那点微光,再无异状。可当时那股仿佛能撕裂整个元初界的力量,那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无上剑威,却深深烙印在他灵魂深处。
那是《太初剑典》的力量?还是玉佩本身的力量?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就是这双手,险些被废。就是这条命,险些交代在断魂崖底。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与愤怒,从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
父母的音容笑貌,青石村的宁静祥和,还有那血色的夜晚,族人的哀嚎……一幕幕,清晰得如同昨日。
“天道盟……”
叶辰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拳不自觉地攥紧,指甲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他却浑然不觉。
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愤怒与悲痛中,他的眼神却一点点变得冰冷,幽深,如同万载寒潭。
过去的叶辰,或许会沉溺于仇恨无法自拔。
但此刻,经历过真正的生死,见识过那种无法抗衡的绝望,以及那石破天惊的无上伟力后,他的心,变了。
那是一种蜕变。
如同顽铁投入烈火,反复锤炼,去芜存菁,最终化为百炼精钢。
曾经对力量的渴望,此刻化为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执念。
不是空泛的向往,而是冷静到极致的索取。
弱小,就是原罪!
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没有力量,连复仇的资格都没有,甚至连活下去,都只是一种奢望。
他眼中的悲伤与愤怒并未消散,反而沉淀了下来,化为了一种更加内敛,却也更加恐怖的决心。
那是一种可以为之付出一切,可以不择手段的决心。
剑,为何物?
以前他觉得,剑是伙伴,是守护。
现在他觉得,剑,更是裁决,是毁灭,是通往复仇与强大的唯一途径!
他的目光落在了旁边的玉简上。
是姜若虚前辈留下的。
叶辰拿起玉简,元力微微探入。
一段信息涌入脑海。
“小子,命挺硬。断魂崖之事,因果太大,暂避一时。此地尚安,安心疗伤。玉简内有我一些阵法心得与对元初界势力皮毛之见,或对你有用。他日若有缘,江湖再会。记住,活下去,才有希望。”
姜若虚的留言依旧带着几分洒脱,却也透着关切。
叶辰默默看着玉简,许久,低声道:“多谢前辈。”
他明白,若非姜若虚,他早已尸骨无存。这份恩情,他记下了。
“活下去……才有希望……”
叶辰喃喃自语,眼神中的冰冷渐渐被一种更为深沉的锋芒所取代。
对,活下去!
而且,要好好活下去,要变得比任何人都要强大!
天道盟……他会回去的!
血债,必须血偿!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开始仔细检视自身状况。
伤势极重,五脏六腑皆有损伤,经脉多处断裂,丹田内的筑基道台也布满了裂痕,几乎破碎。若非《太初剑典》的玄奥自愈能力、姜若虚的丹药以及玉佩最后关头的反哺,他早已是个废人。
饶是如此,此刻的他,一身修为也跌落到了筑基初期的边缘,勉强维持。
“数月……”他感受着身体的虚弱,推断出昏迷的时间。
“这点伤,不算什么。”叶辰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与死亡擦肩而过,这点伤痛,反而让他对生命,对力量的感知,更加清晰。
他盘膝坐好,不再依赖身体本能的修复,开始主动运转《太初剑典》。
一股微弱却精纯的剑元,自布满裂痕的道台中缓缓流出,沿着同样残破的经脉,开始了艰难而缓慢的修复之旅。
他要尽快恢复。
然后,重返青云剑宗。
那里,是他目前唯一可以暂时蛰伏,积蓄力量的地方。
待他羽翼丰满之日,便是天道盟血债血偿之时!
山洞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只有少年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体内元力运转时,那细微却不屈的声响,在幽暗中回荡。
他的道心,在血与火中,完成了前所未有的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