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之事,青云觉得很好,殿下不必担心,诗会之事,殿下是否有想法请雍京世家中的才女一同来参与……”
“是你真心这么想?还是有人逼你这么想?”
“殿下,臣是真心这么想。”
东祁向圆窗那边走过去,背靠着画一样的窗影坐下,他没有了平日里游刃有余的随性模样,变得严肃认真,“青云,我很为难,九五之尊,三宫六院,我的身边不可能没有女人,而我对你,你对我,我们,都是真心的。”
“殿下,青云太明白不过了。青云懂殿下,就跟殿下懂青云一样,我们相互扶持,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惜你不是个女儿家,青云……”
单青云像活生生被雷劈了一道,变成了个跳梁小丑,站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可惜你不是个女儿家?”
这句话放在这,就是对她单青云的人生最大的嘲讽,她的身体渐渐颤抖起来,无法控制。
东祁见她脸色苍白,又在微微颤抖,关心道:“青云,你怎么了?要不要叫太医。”
单青云回过神来,应声抬眼,勉强笑道:“没事,我没事。”
东祁见她有反应,苦笑一声,续道:“说实话,若你是个女儿家,或许我早就求陛下赐婚了。”
“殿下,若青云是个女儿家,这辈子,大概都到不了殿下眼前。还是现在好,出门自如,想见殿下就来了,自由自在,比当女儿家不知道强多少倍……”单青云越说越气,越说越激动起来,说到最后才发现情绪有些失控,立马噤声。
“青云,你在说气话。”
“殿下既然听出来是气话,多说无益,咱们便不要再说这些了。”
两个人像吵过一架似的,相对无言许久,单青云生着闷气,东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她,眼前尚有事情解决,他转开眼睛,撇过脸,问起了单青云来的目的,“今日你来,是不是有人想借你送人给我。”
“是,白老太爷亲自开口,前任宰相,又是我外公,我对殿下没什么好隐瞒的,就实话实说了。”
“你跟阿泰说一声,送到留园去吧,毕竟是你表妹,将来祁王府开府,会安置好的。”
两个人的视线都在别处,仿若说着些寒暄的假话,尴尬至极。
“聘礼清单殿下也看过了,那青云就告退了。”
单青云闷着气转身就走,东祁绕过书桌三两步跑上前,捞起他的手臂,将他正面扯回来,另一只手钳住他的下巴,倾身吻上了单青云的唇。
一时间,万籁俱寂,竹影在窗上轻轻摇晃。
回到国礼监,单青云闭着眼,扶着额头在自己位子上坐了很久。东祁疯了,要不然就是她要被东祁搞疯了,哪怕心里明白他的目的并不单纯,还是没法平定心绪。她揉着额头,不经意间看到了桌上那个白脸娃娃,笑容灿烂,却莫名其妙地诡异。
一边给他办着婚事,亲自送自家表妹到他身边,一边被他亲了,推开的力气一点儿都没有,单青云越想越郁闷,把白面娃娃头朝下反倒了撒气。
单青云当夜没有回家,而是到了百花楼,寻玉烟有些日子没见单青云,一见她愁眉苦脸,就吩咐小丫头:“两壶琼浆玉液,再上些下酒菜来。”
寻玉烟给她布酒,单青云一声不吭,喝了一杯又一杯,这酒很烈,烧得喉咙痛,可她觉得越痛,就越爽快。
“青云,这次又是因为何事?”
单青云自嘲一笑,说道:“我好像得了失心疯,好像被人玩弄了,好像又是真心的,好像爱慕我,好像在利用我,我都分不清了。”
“风月场里,常有一句话,今日虽要伤你的心,我也要说一说了。”
“你快说说,让我醒一醒。”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单青云咯咯笑起来,笑声渐渐爽朗,渐渐明亮,“说得好,说得好啊。”
“其实我不说,你也明白的。”寻玉烟闷下一口酒,续道:“你分不清,其实是你不想分清,你被拿捏了,你会吃亏的。”
“懂我者,玉烟也,若没有你,你说我上哪儿去讨个明白。”
“客官,客官,玉烟有客人……”楼下传来龟公推辞的声音,单青云和寻玉烟均低头往楼下看,只见那个穿着骚气粉色的李容俊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往里面走,说道:“有客何妨,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家一起玩不是更开心么。”
单青云半闭着眼睛,轻声骂道:“登徒浪子,无耻之徒。”
她正想要骂人,没想到就有人送上门来了,单青云酒喝到微醺,正好壮胆,跑下楼到楼梯口拦着李容俊道:“小王爷,人家都说了玉烟有客,你还往上走,可真不要脸。”
“原来玉烟有的,是你这个客,那小王就更可以不讲客气啦,和小冤家一起听玉烟抚琴,小王是乐上加乐,乐此不彼。”
“只怕你会乐极生悲。”
“哦?”
单青云一只脚踩在墙壁上,整条腿拦着李容俊,说道:“今日玉烟有客,我就是客,你想骚扰她,卸了我这条腿,我就让你过去。”
“当真?”
单青云歪着头,摆出一副流氓似的样子,俯视李容俊,颇有些你奈我何的味道,说道:“当真。”
李容俊提了提眉毛,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似的,合起了自己的扇子,扇尖点在单青云的脚上敲了敲,单青云笑道:“想砍掉我的脚?试试。”
李容俊勾起嘴角笑了笑,扇尖从脚跟一路划到膝盖,停了停,抬眼看了看单青云,单青云嘲笑一声,说道:“拿把扇子算什么,好歹拿把刀来啊。”
李容俊继续笑着,扇尖继续划着,突然加快速度,在单青云大腿上就要划到底,单青云立马收回了脚,用膝盖顶开李容俊的扇子,李容俊得逞,狐狸尾巴翘得老高,说道:“这不就卸掉了?”
单青云右移一步,挡道:“今日,我偏不要你见玉烟,如何?”
“小冤家,你这是在吃我的醋么?”
“我这是吃玉烟的醋,如何?”
“你若是吃我的醋,那我便不见了,你若是吃玉烟的醋,那我若是服软了,岂不是伤了我南靖男人的雄风?小王又岂能示弱?”
“不如我们比一比,今夜谁没倒下,玉烟就是谁的?”
“好!把你们百花楼上的好酒都搬上来,今夜,我再与小冤家一战。”
临烟阁一楼,百花楼的桌上摆了十来个坛子,单青云、李容俊相对坐下,单青云掀开一坛子酒,抱起坛子往嘴里倒,倒了一半坛,指着李容俊说:“该你了。”
李容俊也来了胜负欲,抱着坛子倒,半坛子酒下肚,擦了擦嘴巴,说道:“再来。”
两个人同时抱起剩下半坛子酒,仰着头就往嘴里倒,互相较劲,单青云喝完了把坛子往桌上一放,恰好看到对面的李容俊也同时放下了坛子。
她亮出空坛子,李容俊也亮出来空的,不分上下。
“看来上次与小王爷喝酒,小王爷有所保留啊。”
“人在江湖,岂有第一次就把本事露底的道理?”
“再来!”
单青云不服输,又掀开一坛酒,李容俊亦是开坛对拼,喝到眼睛模糊看不清人了,两个人直接倒在了地上,咿咿呀呀呓语不清。
寻玉烟下楼看到躺在地上的两个人,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吩咐小丫头们将他俩扶到房间里去伺候。
单青云第二天早上醒来,头痛欲裂,紧皱着脸,睁开眼,日光已经照到她脸上来了。
“醒来了?快起来喝点儿醒酒汤。”
寻玉烟正对镜梳妆,单青云揉着脑袋,问道:“昨天喝了多少?”
“你们两个人,把百花楼一天的酒量喝光了,雍京城里又多了一段奇事。”
单青云起床坐在床边,迷迷糊糊的,深呼吸了几口气醒醒脑子,问道:“李容俊呢?”
“南靖驿馆一早就来了人,说今日宝性禅师要走,让小王爷去送行,小王爷换了身衣服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