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峰拉着她去了她外公住的地方,乘小舟淌过那片荷花池塘,秋天的荷花已经败了,她终于从池塘这边成功到达了那边,所幸她这段路,走得不算太久。
白老太爷住在小楼上,一楼设了一桌宴,单青云进门以后,发现厅里都是白家子弟,还有三个表妹在,这三个表妹,单青云十几年来也没说过几句话,不太相熟。
单青云一时不明白白老太爷这是什么意思,按规矩,表妹此刻应该都在白老太太那里才对,敛身在这站着,大气都不敢出,倒显得唐突。
众人等了一小会儿,白老太爷才从楼上下来,白锦峰上前伸出手,搀扶着白老太爷入座。
白老太爷坐定以后,向单青云招了招手,说道:“青云啊,过来,来外公这边坐。”
单青云极端不习惯,也不大情愿,十几年这位外公都不大待见她,突然就变得慈眉善目,好像她跟外公有多亲密似的。
这屋里全是白家人,又不得不照顾老太爷的面子,她只能乖乖走到老太爷身边坐下,老太爷满意地笑了笑,对大伙儿说道:“都坐下。”
白锦峰让三个表妹坐到了单青云身边,自己坐到了白老太爷的另一边,白老太爷指了指那三个表妹,对单青云说道:“你这三个妹妹啊,在家里快窝出病来了。”
三个女儿家闷声不吭,单青云便说道:“西郊河边杏树现在都黄了,那一片满地都是金黄,非常好看,妹妹们如果觉得在家里闷得慌,可以去西郊看一看,散散心。”
没等她们说话,又或许是她们本来就不打算说,老太爷便开口道:“女儿家出门总是不方便,若是有父兄陪伴,去的又是一些光明正大的地方,那倒无所谓一些。”
单青云心里嘀咕着,西郊怎么就不是光明正大的地方了……闹了这么久,老爷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见单青云默不吱声,白锦峰笑道:“青云不是常去诗会这类才子聚集的风雅之地么,若能将京中才子才女聚在留园,一较高下,也是能为人称道的美事啊。”
单青云已经闻到不对劲的味道了,白老太爷和白锦峰绝不是那等看女儿和看男儿一视同仁的主,决不会因为家里女儿有才,就让她们到外面显摆去。
让三个表妹聚在留园?留园?
她突然恍然大悟,心里忍不住冷笑,说道:“表哥这话说得可不对,才子才女聚齐一起,若是才子比过了才女,会被人笑话,怎么跟女人比啊,若是才女把才子比过去了,才子们又丢脸,怎么连女人都比不过啊。左也不对,右也不对,还是各玩各的好。”
白锦峰被噎了个一干二净,瞟着眼睛看了看白老太爷,向他求助似的,白老太爷岿然不动,一副风雨在前声色不动的样子,说道:“六皇子身边,好像没有个体己人吧。”
白老太爷话都挑明了,单青云就不能再绕弯子了,她闭而不答,白锦峰马上接话道:“六皇子近年来为公事操心得多,身边确实没个女人。”
“青云啊,我这三个孙女,你也瞧瞧,入不入得了六皇子的眼?”
单青云不必看也知道白老太爷什么意思,低眸看着桌上的酒杯,缓缓说道:“外公,你可有问过三位妹妹,见没见过六皇子,喜不喜欢六皇子,六皇子快要大婚了,几位妹妹接近六皇子,最多不过是个侍妾,外公何必这样亏待自家孙女。”
白老太爷这下转头看了单青云一眼,沉沉哼了一声,说道:“没大没小,单家就是这么教你跟长辈说话的?”
“外孙说的,是实话,若是我亲妹妹,我是断然不愿意这么送出去的。”
白锦峰听单青云这话意有所指,慢慢悠悠说出一句:“你亲妹妹,可不是嫁了个逃犯么。”
白锦峰突然这么针锋相对,满桌的人都微微低首,屏息凝神,不敢喘大气。
“杀恶霸而逃,好歹也是侠义之士,侠义之士可是用三十六吉人,八抬大轿把我妹妹娶进门的。”
三个表妹听见这话,三双眼睛都高看起了单青云,这等风光嫁人,比送个某个达官显贵实在要体面太多了。
白老太爷又微笑起来,摸了摸自己下巴的山羊胡子,说道:“年轻气盛,才这说出这等幼稚的话。六皇子的侍妾又如何,他身边有自家人,于你仕途才有助益。”
“用这样的方式添青云的助益,青云可不怎么乐意。”
“你还是太嫩了。”白老太爷深深叹了一口气,叹道:“不知道这雍京城里的危险呐。”
“那就请外公指教一二。”
“你不有所舍,你以为别人就不会舍了么?你可知六皇子的留园,昨夜已经进了一位粟家女儿,昨夜,六皇子可没回宫啊。”
单青云只知道六皇子和太子行动自如,从没想过要时时知道东祁行踪,从外公口中得知这些事,两只手渐渐捏紧了,摇着头微微笑道:“青云不明白,外公的意思是?”
“皇上赐婚,大婚之期,不是只娶王妃回家的,雍京城的女儿们,能在祁王府侍奉王爷,是荣幸,若将来能入得宫中,便是大幸!名分以后迟早会有的。”
“外公这话是不是说错了,太子才是入主三阳宫的正主,何时轮得到六皇子。”
只见白锦峰颇为自信地说道:“太子身边,也有我白家的人。”
单青云眼神变得尤为锐利,白家明面上是说两不沾,其实是两边都想沾上,先拿着女孩儿送给六皇子或者太子,谁倒了反正牺牲的也只是女儿而已。
“外公希望青云如何?”
“祁王府,有个白家的女儿,于你只会是好事,外公希望你能明白。”
“好,下一次到留园,就让三位妹妹一同前去吧。”
单青云吃完饭往宫里回去的路上,一手揉着自己的脑袋,才发觉自己懵了头,粟家的女儿进了留园,关她什么事,一时左右相夹她昏了头,竟然就答应了外公这么个不合理的要求。
不说去留园的事她做不了主,就算做得了主,让东祁知道,又要试探她几次,再试探下去,只怕陶相那边就知道她身在曹营心在汉了。
回到国礼监,单青云倒在自己的椅子上,脑里又开始盘算起来如何应付两面夹击,她把顺贤叫进来,说道:“你把准备送到左家的礼单拿出来,带我去见六皇子。”
顺贤先是有些诧异,而后恭恭敬敬说了声“是”,退了出去。
单青云到了东祁的雏凤宫时,宫人们将她领到了后殿书房里,书房有她整个听雪居一半大,四周都是烟色书架,架子上整齐摆着各样的书盒子,东面有一扇巨大的圆窗,竹叶影子印在床上,自然成了一幅画。
窗前是他的书桌,笔墨纸砚俱在,唯独没有人气。
在东祁的地方,房里还空无一人,说实话单青云有些微的害怕,突然一双手蒙住她的双眼。
单青云呆呆问道:“殿下?”
东祁毕竟是皇子,不大会开玩笑,听见她喊殿下就松了手,脑袋探过她的肩膀上,说道:“你终于舍得来了?”
单青云转过身来,正对着他,说道:“给左家的礼单整理好了,送来给殿下过目。”
东祁接过她手里的折子,打开来一边看一边说道:“这单子不是你定下就好了么,怎么特意送来给我看?”
单青云没法回答他,他检查过以后,还给单青云,点点头,说道:“你办得很好,辛苦了。”
“为殿下分忧,何来辛苦之说。”
东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问道:“你来我这里,就为了给我看这个东西?”
“当然不是。”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不可以直说?快告诉我,什么事。”
“殿下的诗会,是不是许久都没有举办了?”
“诗会?”东祁想了一想,突然眼神聚焦在一处,变得警惕起来,问道:“昨夜的事,你知道了。”